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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八卦心理学》第四节 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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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一个人要想真正地成长,必须在洞悉自己并坦然接受的同时又有所追求。

——卡伦·霍妮

总的来说,心理学家的圈子是一个男性占据主流的世界,不但各大流派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大都是男性,而且那些做出最重大贡献的心理学家也主要都是男性。更有甚者,这个圈子里不少人都是出名的“直男癌”。比如公开表示不招收女性心理学家的构造主义心理学创始人铁钦纳,比如曾经说出“男女之间必然不可能存在平等,两害相权,还是男人优越些好”的弗洛伊德。但是谁能想到呢,在弗洛伊德的再传弟子中竟然出了一位被一些人称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心理学家”的女性精神分析学家——她就是卡伦·霍妮(Karen Horney)。

说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心理学家,或许会有一点夸张,不过如果称之为最伟大的女性心理学家和伟大的女权主义者大概没什么疑问。作为新精神分析学派的代表人物,霍妮把弗洛伊德的“性驱动学说”升级换代到了“社会文化决定论”。她认为一个人的神经症很可能是社会环境引发的焦虑,这就让精神分析学派也“社会化”了。

霍妮的一生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充满坎坷,但也极具传奇色彩。在她中年时遇到了新精神分析学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比她小15岁的艾瑞克·弗洛姆(Erich Fromm),两人一度坠入爱河,但最终却因为彼此学术和生活上的不和而关系破裂,最终形同陌路。可以说,他们这对情侣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在现代的继承者,也是其改造者。今天的精神分析心理学能够继续在心理学学术派别中具有一席之地,多赖他们之力。

1885年,霍妮出生在德国汉堡一个犹太人家庭里。她的父亲比母亲大了足足19岁,是一个嗓门大、脾气大、独裁而阴沉的传统男人,虔诚的教徒;而她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性格泼辣外向,有时也敢于向父亲的权威挑战——你可以脑补他们像是电视剧《大宅门》中的白景琦和香秀。

霍妮从小就对父亲殊无好感,因为她颜值不高,也没有同龄女孩儿那样乖巧,反而总是表现出不合时宜的倔强,这就让父亲一直看不上她。在回忆录中,霍妮写道:“母亲是我们最大的愉悦,当父亲不在的时候,我们有说不出来的快乐。”

很可能是患得患失心理在作怪,她越是热爱自己的母亲,越觉得她母亲看上去似乎更疼爱她的哥哥,于是这个可怜的女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尊自爱。多年以后霍妮在回忆录中谈起自己的童年时,说:“9岁那年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不能漂亮,我将使我聪明。”12岁时,霍妮告诉自己,我要成为一名医生。

要实现自己的梦想,首先要考高中、考大学。但是这个时候霍妮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父亲不同意她继续学习下去。不管她的父亲是出于对女性的歧视还是出于对霍妮个人的偏见,总之,反抗的时候到来了。不过霍妮没想到自己能够争取到一个重量级的支持者——她的母亲。在父母之间一场争吵之后,两人决定离婚,母亲独自抚养和支持女儿继续读书。年轻的霍妮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间有大爱,也第一次坚定了女权主义的信念。

从高中到大学,霍妮变化最大的是她的爱情观。她成长在一个严格的宗教家庭里,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告诉他,婚前性行为是邪恶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从朋友那里窥见了另一种自由的性价值观。她开始尝试着像朋友那样去寻找一个能让她付出终身的男人,结果却备尝艰辛。

21岁那年,霍妮考入了弗莱堡大学学习医学,后来转到了哥廷根大学。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和她纠葛半生的男人——奥斯卡·霍尼,一个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有妇之夫。其实在此之前霍妮已经有过三任男友,但每一次的感情都很难让霍妮满意。这次似乎不太一样,奥斯卡是霍妮所倾慕的那种“精神导师”型男人,于是在两人交往一年后,奥斯卡和霍妮结婚,随后他们生下了三个女儿。24岁的霍妮一下子成了人妻、人母,但这却是她人生中一场悲剧的开始。

公平地说,霍妮不是一个好妻子,她在婚后不久就有了新的情人,整个婚姻期间她不断和奥斯卡争吵,并且隔一段时间就出轨一次,甚至她自己都称自己“浪荡成性”。霍妮也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母亲,尽管她在生下第一个女儿布吉塔(注意不是《龙珠》里的贝吉塔)后写道:“我现在觉得女人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为人母。”但是她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她在三个女儿十分幼小的时候就把她们交给了另一位女性精神分析师梅兰妮·克莱因(Melanie Klein)做精神分析,要知道儿童的精神分析在当时还没有临床化呢,一切都要摸着石头过河。繁琐而烦人的精神分析让她们的成长过程变得荆棘丛生。

霍妮婚后不久就患上了抑郁症,于是她开始接受弗洛伊德大师的弟子卡尔·亚伯拉罕(Karl Abraham)的精神分析治疗。这位亚伯拉罕是弗门弟子中一位少见的忠诚者——有点类似于岳云鹏之于郭德纲。他全盘接受了老师的“力比多”理论,并且将之运用到了临床实践当中。

按照亚伯拉罕的分析,霍妮理想中的爱情是一种“飞蛾扑火”式的爱情,她梦想中的男性可谓是理想的化身,既要身体高大强壮,又要思想深邃;既要以激烈的、强硬的,甚至粗暴的方式来唤醒她的身体;又要用高尚的品德、先进的思想带领她去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通俗来说,霍妮幻想中的是一个道德高尚而又对她粗暴恶劣的“霸道总裁”,一个从“玛丽苏”小说中走出来的男人,现实世界里是找不到的。

后来霍妮在自己的名著《我们内心的冲突》一书中总结道:“女性愿望的矛盾性:性伴侣应该很强壮,而同时又该无依无靠,这样他就能主宰我们,同时又被我们主宰;既制欲,又性感;他既强奸我们,又十分温柔;既把时间完全用在我们身上,又能积极地投入创造性工作。”

终于解开了心结的霍妮的抑郁症不治而愈,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对精神分析产生了兴趣,亚伯拉罕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她的老师。俗话说“久病成医”,霍妮很快就出道成为一位真正的精神医师,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完成了儿时的梦想。有趣的是,她精神分析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患者和精神医师的双重身份也让她的“自我分析”理论成为经典。

霍妮很快就发现,正统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里面有太多的偏见和谬误,尤其是站在女性立场上更是如此。比如说,弗洛伊德认为,3~7岁处在性器期的女孩儿会羡慕同龄的男孩,因为他们拥有一个自己没有的性器,甚至会引发所谓的“阴茎嫉妒(penisenvy)”并导致神经症的出现。在1923年和1926年发表的两篇论文中,霍妮认为女性有固定的生理构造和成长方式,应从女性的角度去理解它。精神分析学说之所以认为妇女是有缺陷的男子,是因为该学说纯属是弗洛伊德个人的偏见和一个男权统治社会的产物。

随着研究的深入,霍妮也和阿德勒、荣格等精神分析学派的前辈一样,开始怀疑弗洛伊德的性本能驱动论。原因很简单,她收治的病例在寻根问底后发现只有很少一部分能查出来确实是因为“性”引发的精神问题,绝大多数都是社会生活中各种琐事导致的。于是,霍妮认为,人类精神上的冲突与社会环境的联系十分密切,人的精神发展是由社会文化环境决定的,而不是性本能。

霍妮十分赞同弗洛伊德关于“个人早期经历可以影响性格”的论述,但是她认为这些影响并非单纯的由性而起。比如说一个孩子在一个充满冷漠和暴力的家庭里长大,他的父母无端端就会拉他殴打一顿;或者他在小学里受到了老师的无端批评和同学的霸凌,就有可能在他长大成人之后依然在内心深处存在恐惧心理。霍妮把这种儿童在社会人际交往当中遇到的挫折和困扰叫作“基本焦虑”,有这种情况的孩子,成长过程中就很可能形成神经质性格。

神经质性格(neurotic character),是一种对自己无信心、对他人多怀疑、对环境充满忧虑与不安的异常性格。霍妮充满怜悯地说:“一个孩子在一个充满潜在敌意的世界里所抱有的一种孤独和无助的感觉。”或许,她在做这一研究时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吧!

在弗洛伊德的阵营看来,霍妮的理论无异于欺师灭祖,这样的小字辈竟敢冒犯师长,必须拍死,于是决裂不可避免。这期间在家庭上、事业上诸事不顺,霍妮的抑郁症再度复发,几次想要自杀,最终她挣扎着和丈夫奥斯卡离婚。

众叛亲离的这一年,霍妮41岁。大概是觉得在德国生活殊无意趣,另一方面,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日益增加,霍妮便决定抛下一切烦心事,到美国躲避一下。没想到的是,时已中年的她竟然还能再遇到一个爱恨交织的男人,新精神分析学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弗洛姆。

1934年,尽管已经49岁,尽管相貌平平,但可能就是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从不卖弄风骚的霍妮依然散发着令男人窒息的女性魅力。来到美国之后的霍妮身边依然不缺男性情人,而且是年轻、强壮有魅力的“小鲜肉”,她像一个女王一样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这次这个比她小15岁的男人不同,他凭借睿智的头脑和对心理学的真知灼见偷走了霍妮的心。

在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历史上,弗洛姆被称为“情爱大师”。在他的传世名著《爱的艺术》中,弗洛姆指出,爱是一门艺术,想要爱一个人就必须学会怎样去爱,并且要自己努力去爱。在书中,他把爱划分成了几类要素,比如关心、责任心、尊重和了解,等等。另外,弗洛姆还批判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丑恶现象,呼吁人们用心中大爱建立一个理想社会。他的一生当中致力于弥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漏洞,堪称一代大师。

对于霍妮来说,弗洛姆又唤起了很久之前那个关于“精神导师”和“霸道总裁”的粉红色少女之梦。正是他建议霍妮放弃研究女性心理学而去研究神经症,于是才有了关于“基本焦虑”的深刻阐发。也是他启发了霍妮对社会文化决定精神冲突理论的研究。甚至这对情侣还有一个共同的学生——人本主义心理学的创立者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

不过这段看上去像童话一样的爱情故事最终也以悲剧收场了。毕竟在他们交往的时候,弗洛姆还有一个身份,另一位女性精神分析师弗罗姆·瑞茨曼(Frieda Fromm Reichmann)的丈夫,并且他还和一位女性芭蕾舞演员保持着密切关系,同时霍妮尽管心理上对弗洛姆十分眷恋,但是肉体上也还是克制不住欲望,仍有其他的裙下之臣。

虽然两人当时都已年过中年,却像青春期刚刚经历初恋的孩子们那样,不断挑衅对方的底线,甚至以折磨对方的精神为乐。终于,这对情侣脆弱的感情在1941年彻底分手,并且绝交得十分彻底——霍妮甚至被赶出了她曾经奋斗数年的纽约精神分析研究所,而不得不自立门户。

在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对至尊宝说:“飞蛾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堆,明知道扑上去就会受伤,却还义无反顾地扑进去。”她笑一下,接着说:“飞蛾就是这么傻!”纵观霍妮的一次次感情经历,就像一次次的飞蛾扑火,明知道会被伤害得那么彻底,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被人伤害。

在和弗洛姆分手后的第二年,霍妮也认真检讨了自己人生路上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写出了一部精神分析心理学方面的传世名著《自我分析》。如果你想知道应该如何用精神分析的方式方法来了解自己的内心,可以读一下这本书。

此后在《我们的内心冲突》《神经症与人的成长》等书中,霍妮还否定了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人格三层次理论,代之以三种“自我”,即现实的自我,“真正的”自我,以及理想化的自我。所谓“理想化自我”,是指一个人在想象中对自我进行涂脂抹粉后产生的美好个人想象。霍妮认为,这种想象是为了对抗和缓解自己童年产生的“基本焦虑”。但是如果因此沉浸在这种“理想化的自我”中出不来,就会在现实社会中处处碰壁。

如果单从家庭、婚姻和爱情的角度来说,霍妮的一生无疑是不幸的。她一生中真正爱过的那些男人,最后都背叛了她;她的女儿们也不喜欢这个很少见面的母亲。但是从心理学史的角度说,霍妮的一生又无比成功,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代化的精神分析心理学。她的名字必将作为伟大的女性主义者被后人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