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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厌婚者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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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差十分的时候,邦妮急匆匆地来到布朗·德比饭店,她有些慌张地四周望了望,然后直奔埃勒里已经坐定的小隔间,看上去神情有些反常。她坐定后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是,出什么事了?”埃勒里说,“你好像要被吓死了似的。”

“对,我是。有人跟踪我!”她从隔板上方向门口瞥了一眼,眼睛瞪得老大。

“真笨。”埃勒里小声说。

“什么?”

“我是说,这或许只是你的一种想象。有谁会跟踪你呢?”

“我不知道。除非……”她刚要说出口又莫名其妙地打住了。她紧锁着眉头,然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今天看上去特别可爱。”

“我敢肯定……一辆黑色小轿车,一辆封闭式的小轿车。”

“你应当天天穿色彩鲜艳的衣服,邦妮。这样会使你的皮肤看上去更亮丽。”

邦妮淡然地笑了笑,脱下了帽子和手套,然后像猫一样双手捂着脸说:“我并不在乎我的脸怎么样。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不愿意穿丧服,那……真是荒唐。我从来不相信哀悼之类的事,黑色的东西看上去就像……广告招贴。为这事我一直和克洛蒂尔德吵得不可开交。她被吓坏了。”

“没错,”埃勒里用鼓动的语气说。邦妮今天的妆化得很精心,确实非常仔细,掩盖了她脸色的苍白和眼圈周围几条细密皱纹;她的眼睛由于缺乏睡眠显得大而幽深。

“我没有必要告诉世人我失去了母亲,”邦妮话音低沉地说,“那天的葬礼……是个错误,我痛恨举行这样的葬礼。我恨自己竟然答应了举行这样的葬礼。”

“她总得被埋葬,邦妮。好莱坞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是的,但是……”邦妮笑了笑,改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们不谈这些了。我能喝一杯吗?”

“现在就喝吗?”

她耸了耸肩:“请来一杯代基利。”她把手伸到包里翻了起来。

埃勒里点了一份代基利,一份白兰地加苏打水,看着她。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尽管她在极力掩饰。她拿出带镜小粉盒,端详着自己镜子中的脸,故意不去看他,也不看打开的包里露出来的东西。理了理并不散乱的峰蜜色的头发,噘起嘴巴,轻轻地往鼻子上拍了一些粉。突然,连看也不看地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对面的埃勒里面。

“瞧,”她压低嗓子说,“你看这个。”

侍者端来了他们要的酒水,埃勒里用手压住信封,待侍者离开后,才松手把信封拿起来,邦妮急切地看着他。

“我们的朋友不再使用邮局提供的钢笔,我知道了,”埃勒里说,“这回的地址是用打字机打的。”

“可是你没看见吗?”邦妮小声说,“这回是写给我的!”

“我看得很清楚。什么时候收到的?”

“今天上午。”

“好莱坞邮局昨天晚上发出,打字机字母很明显的特点是,有三个破损的字母——这回是b、d和t.我们的朋友只能用另一台打字机了,因为杰克的那台便携式打字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在我手里。所有这些都说明这封信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写的。”

“看……看里面是什么,”邦妮说。

埃勒里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黑桃7.“又是神秘的‘敌人’,”他轻声说,“历史看起来正在令人厌烦起来……噢。”他将信封和扑克牌迅速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突然站了起来。

“你好,布彻。”

“棒小伙”此刻正站在那里,以一种奇异的眼光低头看着邦妮。

“你好,邦妮,”他说。

“你好。”邦妮少气无力地说。

他俯下身,邦妮把脸迎了上去。但他又站起来,没有吻她,他那敏锐的眼睛里掠过了一层阴影。

“我在这儿用午餐,”他不经意地说,“碰巧看到了你们二位,有什么事吗?”

“邦妮,”埃勒里说,“我觉得你尊敬的未婚夫吃醋了。”

“对,”布彻微笑着说,“我也这么认为。”他看上去病恹恹的。眼角周围是一圈圈深深的皱纹,脸蛋也由于疲劳而显得有些凹陷,“我今天上午想找你,可是克洛蒂尔德说你出去了。”

“对,”邦妮说,“我——确实没在家。”

“你看上去好多了,邦妮。”

“谢谢。”

“我今晚可以去看你吗?”

“干吗……你干吗不和我们一起坐一会儿呢?”邦妮说着把自己的位置挪了挪。

“对呀,干吗不呢?”埃勒里热情地附和着。

那两只机敏的眼睛迅速地从埃勒里身上闪过,在他刚才塞进去信封的口袋上停留了片刻。“谢谢,不了,”布彻笑着说,“我还得回一趟公司。好了,再见。”

“再见。”邦妮小声说。

他立在原地又迟疑了一下,好像拿不定主意,似乎该过去吻她,但只犹豫了片刻就突然又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开了。门口的侍者为他开了门,他们看着他耷拉着肩膀走了出去。

埃勒里坐下来呷了一口白兰地加苏打水,邦妮轻轻地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

“布彻小伙子不错。”埃勒里说。

“对,可不是。”然后,邦妮砰地一声放下杯子,大声叫道,“你没看到吗?现在这些扑克牌开始寄到我这儿来了……”

“现在邦妮……”

“你不认为,”她声音颤抖地说,“你难道不认为……我……将是下一个吗?”

“下一个?”

“母亲收到了那些警告,而她——现在我又收到它们。”她强作笑脸道,“我都被吓昏了。”

埃勒里叹了口气:“这么说你改变看法了,不认为以前的那些信是杰克·罗伊尔寄的了?”

“不!”

“可是,邦妮,我相信你不会害怕死人吧?”

“昨天晚上这封信不是死人寄的,”邦妮激愤地说,“噢,给母亲的那些信是杰克·罗伊尔奇的。但给我的这封信……”邦妮战栗道,“我只有一个敌人,奎团先生。”

“你是说特伊吗?”埃勒里小声说。

“是他,他在继续他父亲的罪恶勾当!”

埃勒里沉默不语。他很想对邦妮说她的那些怀疑是多么没有根据,他完全能够打消她的怀疑。但他还是硬起心肠说:“你得当心,邦妮。”

“那么你确实认为……”

“别管我怎么认为。但你要记住一点,把自己交给特伊·罗伊尔是最危险的事。”

邦妮闭起眼睛将喝剩的鸡尾酒一饮而荆当她睁开眼时,里面充满恐惧:“我该怎么办呢?”她低声说。

埃勒里在内心里开始诅咒自己。但他嘴上还是说:“当心你自己。要多留点神。千万要小心。不要跟特伊说话。不要和他有任何往来。像躲麻疯病一样躲开他。”

“麻疯病人。”邦妮颤抖地说,“他就是那种人。”

“不要听他的那些调情话,”埃勒里连她看也不看,“他说什么都不奇怪,但你千万不要相信他。要记住,邦妮。”

“我怎么能够忘掉呢?”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生气地摇着头去包里摸手帕。

“那辆车,”埃勒里小声说,“别担心一直跟踪你的那辆车。车里的人是在保护你。别费力去摆脱他们,邦妮。”

可是邦妮几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呆呆地说,“把我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上,身后还跟着一头发疯的野兽,还有……还有……”埃勒里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她用手帕去擦鼻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野兽。

过了一会儿,他又要了两杯酒水,酒水端来后,他力劝邦妮再喝一杯:“别这样,邦妮。大伙在看你呢。”

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发红的眼睛,擦了擦鼻子,又忙不迭地往脸上扑了一些粉;然后她端起了第二杯酒开始啜饮起来。

“我真是一个傻瓜,”她抽泣着说,“好像只会哭鼻子,就像电影里的一些傻乎乎的女主人公一样。”

“好,很好。还不尽相同。顺便问一句,邦妮,你妈妈和杰克·罗伊尔一周前的星期三去看过你外公托兰德·斯图尔特,你知道这件事吗?”

“你是说就在他们宣布订婚前?妈妈没有跟我说起过。”

“这就怪了。”

“消息可靠吗?”她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

“波拉·帕里斯告诉我的。”

“又是那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

“唉,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埃勒里有点心虚地说,“这不过是她的工作,邦妮,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邦妮第一次开始用一个女人不加掩饰的目光审视他,想透过表面寻找男性的弱点。

“我明白了,”她慢吞吞地说,“你已经爱上地了。”

“我?”埃勒里争辩道,“荒唐!”

邦妮收回了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声说:“对不起。我想她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并不重要。我似乎想起来了,妈妈那天整日没有在家。奇怪,她陪为什么要去看外公。而且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毕竟,她决定要结婚,而他是她的父亲。”

邦妮叹了一口气:“我想也是,但看起来有点奇怪。”

“何以见得?”

“妈妈过去几乎就不去看外公或者同他讲话——噢,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只去过那么两三次。从上星期日前算起,我自己起码有八年没有去过赭石山上那座倒霉的房子了——当年去那里的时候,我还系着发带和围嘴儿呢,你可以想象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哦,星期天之前即使我在大街上和外公擦肩而过,我也认不出他。他从来不来看我们,这你知道。”

“我正想问你呢。你母亲和你外公之间的冷漠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确切地说,那不是冷漠。是……哦,只是因为外公天生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心里只有他自己。妈妈过去常和我说起,即使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多少爱。你知道,我外婆死于难产,就是生我妈妈的时候——她是一个独生女——外公从此就有点……大撒手。我是说——”

“精神崩溃?”

“妈妈说他精神垮了。此后,就象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对外婆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并以此怪罪妈妈。如果她不出生的话——”

“男性的这种反应没什么不正常。”

“我不想让你认为他对我妈妈残酷,或者类似别的什么,”邦妮赶紧说,“在经济方面,他对妈妈总有一种责任感。他给她营造了一个很优越的成长环境,雇了保姆、家庭教师,给她买成堆的衣物,让她到欧洲旅行,送她上学等等。但当她长大成人走上舞台,并且靠自身的努力取得成功后——这时,我想他认为他已经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至于对我,那他可就更是一点也不在意了。”

“那么你母亲为什么上星期三去看他呢?”

“这我确实不知道,”邦妮皱着眉头说,“除非是去告诉他有关她和杰克·罗伊尔结婚的事。其实外公不会管她做什么,他对她的第一次婚姻都毫无兴趣,又何必对她的第二次婚姻说长道短呢?”

“会不会是因为你母亲需要钱呢?你那天说过她一直过得很拮据。”

邦妮的嘴唇往上翘了翘:“跟他要钱?妈妈总是说她宁肯作乞丐也不会跟他去要钱。”

埃勒里坐在那里,手指尖摆弄着上嘴唇。邦妮喝完了杯中的酒。

“邦妮,”埃勒里出其不意地说,“咱们一起干一点事吧。”

“什么事?”

“找一架飞机飞一趟赭石山。”

“就在他上星期天那番可怕的表现之后?”邦妮不屑地说,“不,确实不行。连自己亲生女儿的葬礼都不参加!这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至少我这么认为。”

“我有一种感觉,”埃勒里说着站了起来,“找到九天前你母亲和杰克·罗伊尔去看他的原因很重要。”

“可是…”

埃勒里低头看着她:“邦妮,去一趟或许会帮助我们消除困惑。”

邦妮没再吭声。然后她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她坚定地说,“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