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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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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璐脚步轻快地回府,一路上,他的嘴角都带着笑意,心情愉悦得想欢呼、想大叫。
  有了宝氏夫妇的保证和力挺,他觉得要娶窦樱桃的目标就已经达成一半了,而另一半就得靠他的努力和实力了。
  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他就不相信自己攻陷不了她的心!
  据窦氏夫妇方才跟他说的,三天后,樱桃会和兄长们动身前往京城,一路押镖运往甘肃,光想到这段时间内樱桃会与周以天朝夕相处,就让他感到苦恼,因为他很有可能未战先败了。
  要如何阻止樱桃和周以天感情的发展?他得好好思考该怎么做……
  刚踏进园子,他就听见琥珀大老远传来的喊声。
  “少爷,到处找不到你,你跑到哪儿去了?”琥珀气喘吁吁地跑向他。
  “什么事?这么着急?”他拍了拍琥珀的脑袋瓜。
  “老祖宗在胜雪亭里赏花,喊你过去呢!”琥珀边喘边说。
  “好,我知道了。”
  宝璐转过方向,往园内的胜雪亭走去。
  “少爷,你怎么出门都不说一声的?没看好你,害我被老祖宗骂死了!”琥珀跟在他后头抱怨。
  “每回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你这条小尾巴,很碍事的。”
  “少爷嫌我碍事了?”
  琥珀扁嘴,委屈得像只就要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宝璐呵呵大笑。“我是让你轻松点,你别不知足。”
  “少爷,你是不是又去找窦姑娘了?”
  “猜对了!”
  宝璐拍了拍他的头,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少爷,我觉得你得先让老祖宗知道宝姑娘这个人,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一怔。
  “万一老祖宗不喜欢窦姑娘,你岂不是白忙一场吗?”
  宝璐微微的浅笑有如夏夜的微风。
  “我一定会让老祖宗喜欢她,一定会。”
  胜雪亭内,几个小丫头在放纸鸢,蹦蹦跳跳笑嚷着,有意逗老祖宗开心。此时风清气爽,亭下的池面上波光点点,让人看了神怡心旷。
  “老祖宗。”宝璐走上胜雪亭,在白发老太太身前跪了跪,又向一旁的姜夫人跪了跪。“娘。”
  “你呀,叫了这么久才过来,咱们都玩了好一会儿了。”
  姜老太太把他拉到身旁坐下,一面吩咐身旁的丫头给他端上热茶。
  “宝璐,来。”姜夫人拿起石几上的一碟京果递给他。“这盘珊瑚核桃是老祖宗特意从京里带回来的,知道你爱吃,都给你留着呢!”
  “谢老祖宗,离京时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多带一些走。”
  宝璐乐得拈起珊瑚核桃,一块接着一块吃起来。
  “你脑子里只记得住你想记住的东西,可老祖宗心里就只记挂着你呀!”姜老太太宠溺地轻抚他的脸。
  “老祖宗说的话真甜,这颗蜜枣都输给老祖宗了!”
  宝璐笑着拈起一颗金丝蜜枣送进姜老太太嘴里,逗得老太太呵呵大笑。
  “你这几日怎么像野马似的,成天不见人影,都跑到哪儿去了?”老太太嘴里甜滋滋的。
  “也没去哪儿,只是四处走走。”宝璐喝了口茶润润喉。
  “你的朋友们都在京城,你回到这儿谁能找呀?”姜夫人问道。
  “有啊,有我小时候交的朋友。”他顺道说道。
  “小时候的朋友?是谁?”姜老太太讶异地问。
  “窦樱桃。”宝璐露出一丝微笑。
  “窦樱桃?”姜夫人拢起眉思索。
  “对,她是‘武窦镖局’主人最小的女儿。”他试探地说道。
  “喔,我想起来了,窦远熊!”姜老太太恍然想起。“我知道他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当年还甚觉奇怪,为什么他们家尽是生男,咱们家尽是生女。”
  “娘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年我和窦夫人是同年有身孕的,曾经到庙里上香时也和她巧遇过,我是求子,她是求女,后来我如愿生下了宝璐,几个月后得知她也如愿生了女儿。想来也真巧,他们窦家阳盛陰衰,和咱们姜家正好恰恰相反呢!”姜夫人抿着嘴笑道。
  “就是啊,那时我还怀疑是不是两家的风水都有问题,差点想找人来看看风水呢!”姜老太太笑说。
  “不过宝璐啊,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窦家姑娘的?娘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姜夫人忽然感到奇怪,因为她从来不曾听宝璐提起过任何一个陌生姑娘的名字。
  “大姐出嫁那一年我就认识窦樱桃了。”宝璐表情认真地说道。“不过后来因为咱们家搬到京城,自然没机会再和她接触。搬回临江以后,我偶然遇见过窦姑娘几次,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姑娘。她的功夫实在好极了,依我看,一般男子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一说起窦樱桃,宝璐的眼睛就发出异样的神采来。
  姜老太太听到“功夫”两个字便皱了皱眉头。
  “一个女儿家成天舞刀弄剑的很不像话,女人最要紧的是相夫教子,武功倒没什么可夸耀的。”
  “武功好的姑娘也会懂得如何相夫教子啊!”宝璐替窦樱桃说话。
  姜老太太这会儿可就看出宝璐的不寻常了。
  “武功太好的妻子难保不会把丈夫踩在脚底下,难能恪遵妇道,有谁家会娶进这样一门男卑女尊的妻子?要是夫妻两人拌嘴动了手,做丈夫的打不赢,治不了妻子可则么办?”
  姜老太太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免得宝璐心里生出些什么妄念。
  宝璐自己倒是不觉得男卑女尊是什么不好的事,两个人能不能相处得愉快、日子能不能过得开心?这些对他来说都远远大过那些牢不可破的礼教规矩。
  何况,窦樱桃早就摔过他一回了,但他并不觉得受挫,也没有感到沮丧,反而对她更加好奇,进而更加喜欢她。
  其实姜夫人从宝璐提到窦樱桃这个名字开始就密切注意着他的神情态度了,当宝璐说起窦樱桃时,眼中流露的兴奋之情是无可隐藏的。
  “宝璐。”她得赶紧把长辈们的打算提早一刻告诉他。“这两天老祖宗已经帮你物色了一个对象,那姑娘是江西按察使李大人的掌上明珠,芳龄十八,听说人物花鸟都画得极好,还听说她对‘八宝公子’慕名已久了,前两天还高价买走了你的一幅画呢!宝璐,只要你点个头,这桩婚事便成了。”
  宝璐没想到老祖宗已经在安排他的终身大事,但此刻的他全副心思都在窦樱桃身上,拨不出一丝丝注意力给别的女子了。
  “老祖宗,我找一个会作画的妻子做什么?”宝璐长长地吁了口气,开始找理由推拒。“要是两个人成天在一起只能画画,这样的日子岂不是闷死人了。”
  姜老太太呵呵笑道:“宝璐,你年纪还小,所以还不懂夫妻之间是怎么一回事。老祖宗告诉你,夫妻两人兴趣相投才能感情融洽,志趣相差太远反倒会增加磨擦。你这傻小子,娶个妻子进门是要来迎合你的,可不是来折磨你的,你呀,听老祖宗的话准没错。”
  “不,我不要。”宝璐坚定地摇头,完全听不进老太太的话。“老祖宗、娘,我心意已决,认定窦樱桃了。我现在很喜欢她,若此时要我迎娶其他女子为妻,只怕我做不到。”
  “宝璐,你怎能这么说呢?那姑娘可是老祖宗亲自为你挑选的呀!”
  姜夫人生怕老太太动怒,急忙用眼神暗示他。
  “老祖宗——”他屈膝趴在姜老太太的膝上,用无辜的眼神哀求着。“我要娶我喜欢的姑娘,我现在只想娶窦樱桃一个人。”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唯一绝招,通常此招一出,他所有的要求都会被实现。
  姜老太太叹口气,对宝贝爱孙她总是硬不下心肠来,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何况娶进门的是姜府唯一少奶奶,一点都轻忽马虎不得。
  “宝璐,你的婚姻之事可得听老祖宗的了,老祖宗觉得按察使大人的千金比较适合当咱们姜家的少奶奶,你能不能多考虑一下?不要太坚持非窦樱桃不娶,要不然……咱们和你爹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像是再给你多纳几房妾室……”
  老太太轻哄着,终究还是不忍心宝贝爱孙失望。
  一听到多纳几房妾室,宝璐立刻摇头。
  “如果这只是为了能娶窦樱桃而必须答应的条件,那我可不要,这样未免太不尊重她了。”
  姜老太太一脸疑惑的表情,像是从来没听过“尊重”这两个字。当年她要儿子娶谁就要娶谁,纳妾就要纳妾,哪里需要她如此费心哄骗。
  一旁的姜夫人心中暗暗苦笑,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她知道儿子执拗的脾气,只要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拽不回,她就等着看宠爱金孙的老太太要如何解决此事了。
  “宝璐,你就真这么喜欢那个窦樱桃?”对爱孙向来有求必应的姜老太太已经动摇了。
  “是。”宝璐答得丝毫不犹豫。
  姜老太太沉吟着,半响没有说话。
  “窦家陰盛阳衰,说不定窦樱桃很会生儿子呢!”姜夫人开口加了把劲。
  这关键的一句话立刻说服了姜老太太。
  “那姑娘……她还没有婚配的对象吗?”
  宝璐开心地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那好吧。”姜老太太终于点头。“你若非她不娶,这两天就同你爹商量商量,找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去吧。”
  “多谢老祖宗!”
  “不过老祖宗可有句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她没能给你生出儿子来,老祖宗要你纳妾,你可不许再啰嗦了。”姜老太太仍不放心。
  “生不生儿子的事暂且不必躁心。”只要她肯嫁,他就一定会努力让她生出个儿子。“现下最重要的,是我得先让窦樱桃愿意嫁给我。”
  “你说什么?她不愿意嫁给你?”
  姜老太太和姜夫人惊愕地觑他,仿佛听到了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她现在还不愿意,不过我会想办法,一定要让窦樱桃也喜欢上我。”他信心十足地笑说。
  此刻,双方长辈都是他的后盾,他相信自己能够打赢这场爱的战争。
  窦樱桃躺在床上闷闷地盯着床顶,一想到爹娘今天对待周以天的态度她就有气。
  更气的是,爹娘对待姜宝璐却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态度。
  她了解自己的父母,相信他们不是因为姜宝璐是宰相之子才刻意奉承,但就因为太了解了,才弄不懂爹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爹娘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周以天?”
  她捶了一下床,猛然跳起身,想直接去找他们问个所以然。
  窦夫人此时正好推门走进她的房里,差点和她迎面撞上。
  “樱桃,怎么了?你要去哪里?”窦夫人愕然看着她。
  “娘,你和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窦樱桃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什么怎么了?”窦夫人明知故问。
  “你们干嘛对姜宝璐那么亲热?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跟咱们家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可是明明他跟咱们家一点都不熟啊!”
  她仰起下巴,气呼呼地嚷。
  “原来你在不高兴这件事啊!”
  窦夫人笑了笑,拉她坐下来。
  其实她早已经猜到宝贝女儿一定会发飙,所以特地到她房里看她的反应,果真如她所料。
  “姜宝璐很奇怪,最近老是缠着我,我都快甩不开他了,你们还对他这么热情,那他以后还有完没完啊?肯定一天到晚就往咱们家跑了!”窦樱桃懊恼地对着母亲大喊。
  “宝璐那孩子我瞧着挺好,就算时常往来也没什么不妥的呀!”
  为何女儿不喜欢姜宝璐,她也想弄个明白。
  “可我……我心中已有人了,姜宝璐只会让我觉得烦。”
  烦到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周以天,就会莫名其妙跳出姜宝璐的脸。
  “娘知道你看上了周以天。”窦夫人叹口气。
  窦樱桃转过头,愕然盯着母亲。“娘既然知道,那还这样对我和周以天!”
  窦夫人打量她半响。
  “樱桃,那为什么不喜欢姜宝璐?”
  “他连我一双手都打不过,根本就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她秀眉轻挑,完全是轻视的口吻。
  窦夫人无奈地一笑。“樱桃,丈夫不是嫁来打架用的,他需要爱你、疼你,那才是最重要的啊!”
  “可我就是不喜欢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到哪儿都要有人侍候的贵公子。我要嫁的男人一定要比我强,也要能保护得了我,更要能给我安全感。”
  总之,绝不是那种整天有一大堆小丫头围着照顾的侯门少爷。
  “你觉得周以天可以给你这些吗?”
  窦夫人微蹙柳眉,深深望着她。
  “当然可以啊!”窦樱桃答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可不一定啊,樱桃,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可不是外表像就够了。”窦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窦樱桃的眸底换上了审慎之色。
  “人与人总要相处过后才会明白的,后天你们就要一起动身了,这一路上你可以好好观察周以天,等你们回来之后,你再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想嫁给周以天。”
  窦夫人知道爱女的脾气,当她正喜欢着一个男人时,身为母亲的若对着女儿喜欢的男子不断批评,换来的恐怕只会是她的反逆心,倒不如让她自己去观察明白,这样会比自己费劲唇舌来得有用多了。
  窦樱桃愣愣地看着母亲,一脸茫然。
  母亲的话让她的心里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底,她开始感到不安。
  难道……自己真的错看了什么?
  “少爷,你要去哪儿?”琥珀亦步亦趋地跟在宝璐身后。
  “你别一直跟着我。”宝璐摇手阻止他跟上来。
  “我是你的小厮,不跟着你要跟谁?”琥珀跟得越发紧了。
  “今天不用你侍候,你自个儿玩去。”
  宝璐一早起床,就记挂着“武窦镖局”的车队今日要启程前往京城的事。
  “少爷是不是又要上‘武窦镖局’了?”琥珀一猜就中。
  “你知道就好,我也没跑远,所以你不用跟过来了。”他快步走向前院。
  琥珀一路紧追着。
  “可是,老爷刚才命人传话来,说一会儿‘寒春画坊’的坊主要来跟少爷谈事情……”
  “是吗?”宝璐皱了皱眉,他是在不喜欢跟满身铜臭味的画商讨论自己的画要如何买卖议价的事情。“看样子我更要早点开溜了,免得一会儿走不成!”
  他更加快脚步,奔出了前院。
  “少爷——”
  琥珀紧追不舍,一路跟着他到大门前。
  两个人才刚奔出大门,就看见“武窦镖局”前排满了车队,窦家兄弟带着镖师们和趟子手们整装待发。
  宝璐在人群里寻找着窦樱桃,忽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姜公子?是姜公子吗?”
  宝璐怔了一下,然后苦恼地缓缓回过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见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虽未见过面,但约略猜得出来这人应该是某间画坊的坊主。
  “真的是姜公子!我是“寒春画坊”的坊主,有件急事想求你帮忙呢!你这不是要出门吧?”
  画坊坊主匆匆忙忙地走向他,脸色焦虑。
  “我……是有点事……”
  宝璐心不在焉,视线始终落在“武窦镖局”的大门口。
  “公子,我这儿有非常要紧的事想求你帮忙,真的非常要紧!”
  画坊坊主猛然握住宝璐的手,神色凝重,眼角竟有泪。
  宝璐呆住,忙问道:“什么要紧的事?请说。”
  “我想求公子替我画一幅像。”
  “这个容易。”宝璐笑了笑。“今晚我画好了之后,明日一早便让小厮给你送过去。”
  “不、不!公子,请恕我无理要求,能不能请公子即刻替我画一张?”画坊坊主急忙说道。
  “即刻?你立刻就要?”宝璐愕然。
  窦家兄弟以及镖师、趟子手们俱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是,我的要求过分了点,请公子见谅。实在是因为我娘数日前过世了,而她老人家在临终之前,最舍不下的人就是我,为了让她安心地走,我便答应了我娘,告诉她会用我的画像与她一块儿陪葬,她这才安心瞑目。可这几日我找了几个画师替我画像,却没有一幅画得像我。”
  “我娘今日申时就要入殓安葬了,我心中实在在万分着急,不知如何是好,便想到了公子您。听说公子画人物最传神,能否请公子为我画一幅像?不论公子开价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画坊坊主语气极尽哀怨,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宝璐一向心软,见这位画坊坊主如此有孝心,更加不会拒绝。
  “申时入殓?”窦止弓插口说道。“只剩两个时辰可以画一张像而已,这也太为难人家姜公子了。”
  “就是啊!才两个时辰,还要画得够像,没那么容易吧?”窦止剑也道。
  “可以,两个时辰够了。”
  宝璐笑着答应了下来,不经意看见一个娇俏的粉紫色身影,原来窦樱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众兄长间看着他了。
  “多谢姜公子,多谢、多谢!”画坊坊主感激涕零。
  “那……您请进……”
  宝璐正要请画坊坊主入府,忽然听见窦樱桃淡淡的一句冷语——
  “逞什么能,说什么大话啊!”
  窦樱桃心中想的是,万一在申时之前完成不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遭人怨怪,说他办不到还要应承,岂不是帮了倒忙还自讨没趣吗?何苦来哉?
  然而,窦樱桃那两句话听在宝璐耳里简直像是射穿他自尊的利箭。
  她瞧不起我?她不相信我办得到?
  她可以藐视他的一切,唯独“作画”,他不容许被任何人轻视。
  “我没有逞能,也没有说大话。”
  宝璐深深凝视着窦樱桃,他向来不爱出风头,但她的两句话却彻底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决定不让她有机会再这样看轻自己。
  “琥珀,去把桌子搬出来,也把我的画具统统搬出来。”
  “是,少爷。”
  琥珀没敢迟疑,火速地奔进府去。
  窦家兄弟们面面相觑,窦樱桃更被他认真的眼神慑住,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此时跃动着晶亮的火光,不再充满慵懒的笑意了。
  琥珀将桌子和画具陆陆续续搬到大门前一一摆放起来,宝璐在等待的过程中,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画坊坊主的面部细微神情和特征,而窦家兄弟和众镖师、趟子手们则都围在桌案前好奇地观看宝璐的画具。
  这一大群武夫们只知有文房四宝,曾几何时见过那一排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画笔,也不曾见过那一盒盒色彩鲜艳的颜色,众人看得新奇有趣,连窦樱桃也忍不住靠过去好奇地瞧着。
  “少爷,行了。”
  琥珀把绢布铺平,便退到一侧磨墨。
  宝璐的绢布都是事先就上过矾水的,所以可以直接就下笔。
  他提起细浪豪笔,不再看画坊坊主一眼,下笔有如风驰电掣,毫无迟滞,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已勾勒出画坊坊主的面部轮廓,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街上经过的路人见一群人围观的阵仗,也纷纷好奇地走近凑热闹。
  宝璐换过画笔,左手持笔敷色,右手持豪笔描绘发丝与衣襟线条,两手同时并行,倏忽之间,画坊坊主那张脸就惟妙惟肖地出现在绢布上了。
  “哗——太像了……”
  总人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声,都不停地拿画坊坊主和绢布上人的像互相比对。
  “很像、很像,真不愧是八宝公子啊!”画坊坊主自己都难以置信。
  宝璐抬眸扫一眼围观的人群,目光在窦樱桃同样震讶的脸蛋上逗留了半响,微微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再换一支更细的笔,仅在勾画好的脸上轻轻修饰几笔,最后在双目细细点上,绢布上的人像便立刻就有了丰富生动的复杂表情。
  “琥珀,我用了多少时间?”
  他俯身,在湿润的绢布上轻轻吹气。
  “回少爷的话,一个时辰。”琥珀答道。
  围观人群中又传出一阵阵惊呼。
  宝璐笑望了窦樱桃一眼,仿佛在对她说:我就是办得到!
  有什么好炫耀的!
  窦樱桃十分讨厌宝璐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但心底又不得不佩服他着实精湛的画艺。
  宝璐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玉印,轻轻在画像下落了款。
  “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现在立刻回去还来得及入殓。”他捧起绢布,递给画坊坊主。“颜色未干,先别卷起来,免得坏了颜色。”
  此时的画坊坊主早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这幅画像您先出个价吧!”
  “用不着了。”宝璐轻轻挡了挡他掏钱袋的手。“这幅画像是坊主对令堂大人的一片孝心,我无法对这份孝心开价,你只管拿走,日后有机会再替我多卖几幅画吧。”
  “这真是……实在是太谢谢公子了!”画坊坊主哽咽地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定登门致谢!”
  说完,画坊坊主双手捧着画,转身急奔回去。
  “原来您就是八宝公子呀!”一个妇人惊喜地喊,从人群中拼命往前挤,挤到了宝璐的面前。“我加闺女前几日在‘秋波画坊’见过您一幅画,她爱极了,成天吵嚷着要买,但画坊开价实在太高,我们家根本买不起,能不能请您随手画个几笔给我家闺女,成全她的一片心?”
  宝璐笑了起来。“请问姑娘芳名?”
  “若兰,兰花的兰。”妇女急道。
  “好,若兰。”
  他提起笔,转头吩咐琥珀铺纸,琥珀立刻铺上雪白的宣纸。他略一思索,潇洒地轻挥几笔,便绘出一朵柔美的幽兰,接着盖上“八宝公子”印,然后给了那位妇人。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那妇人欣喜若狂地接下了画。
  围观的人群见状,立即起了蚤动。
  “公子,也随手给我几笔画吧!公子——”
  众人争先恐后地挤向宝璐面前,谁都不愿错失得到“八宝公子”亲笔画的机会。
  宝璐倒也没拒绝,当真有求必应,只见他两手握笔,左右手同时作画,栩栩如生的牡丹、蔷薇、粉蝶、秋霞、云雀、飞雁等等,飞快地一小幅、一小幅送了出去,每一小幅画底下全都印上了“八宝公子”的落款。
  被兴奋的人群推挤到角落边的窦樱桃,瞠目结舌地看着众人纷纷抢画的景象,感到惊异不已。
  她从来不知道“八宝公子”的画会这么受欢迎,她也不知道平时总是笑得温柔慵懒的姜宝璐,作起画来的模样竟然就像一条苏醒过来的睡龙般,张牙舞爪地冲天一翔,姿态潇洒地翻腾在云间。
  她知道,姜宝璐在大门前作画时故意要给她看得,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似乎真的把姜宝璐看得太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