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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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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德丽亚回忆起六根火柴棒的事情之前,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的死还是一个没有头绪的谜题。但是,这件事说出来以后,已经陷入停顿状态的调查工作又活跃了起来。谜题一步步地被解开,而且怀疑也逐渐变成了肯定的答案。

揭出这个案子背后的黑手的就是埃勒里·奎因先生。他的细心、机智以及多年以作为犯罪分析专家的经验,对他找出事实的真相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从那天以后,埃勒里每天忙得要命。他的计划和行动几乎对所有人都是保密的。他暗中去了两次特伦顿,还打了几十次电话,除了他要找的人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还悄悄地会见了很多人,征询过维利警官的意见,而且,如果说实话,还安排了一些稍稍违反法律规定和公民权利的事情。

这些计划都完成以后,他开始准备使真相大白。

奇怪的是,他在星期六开始了战斗。埃勒里从没解释过这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精心设计。但是这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紧张了。与此案有关系的人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在另一个星期六发生的血案,每个人的脸上紧张的表情都显示出,他们似乎能感觉到金鲍尔心脏上那种金属带来的寒意。

“我把各位女士们和先生们召集到这里来,”星期六下午,埃勒里在花园大道的博登家中宣布,“并不是无聊地想让大家听我讲话。风中有一种魔力,时间在催促着我前进。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已经自我麻痹地进入了一种昏睡状态,安于现状的沉稳。如果是这样的话,是非常不幸的。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保证将唤醒你们,不过你们可能会觉得有些粗鲁。”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杰西卡打断了他,“我们是不是永远也不能安静下来?你有什么权利……”

“什么都没有,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不过,”埃勒里叹了口气,“应该把我小小的设想看成是一种幽默,那将是很明智的。你们看,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的悲剧之死即将被揭开谜底。”

“你是要重新审理这个案子,奎因先生?”老贾斯伯·博登的嘴角有点抽搐。他坚持把他的轮椅推到楼下去,坐在大家中间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他只有一只眼是活动的。

“我亲爱的先生,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案。费城的露西·威尔逊被判有罪,但是这并不能解释犯罪行为。自从在特伦顿意想不到的失败以后,我们一直在默默地工作着,丝毫不敢放松。我很高兴地宣布,”埃勒里说,“大家的辛苦没有白费。”

“我看不出这跟我们这些善良的人有什么关系,”弗吕赫参议员尖刻地说。他的手依然捋着他的胡子,精明的小眼睛盯着埃勒里,“如果你找到了新的证据,就把它交给默瑟县的检察官。为什么要来骚扰这些人呢?如果你想挑起事端的话,就冲着我来吧。我很高兴应战。”

埃勒里笑了笑:“真是奇怪啊,参议员,这让我想起一句警句。说的是非洲的雄狮总是冲向牛群,它们从来不攻击蝴蝶。”

参议员的脸色已经变得发紫了:“你的恶作剧最好离这些人远一点儿!”他大喊大叫。

“让我放弃?”埃勒里叹息道,“你看错我了,参议员。如果我能的话,我会的。恐怕你不得不和我在一起忍受一段时间了。以后呢……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讨论将来的事了。”

杰西卡烦躁地摆弄着手里的手帕,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格罗夫纳·芬奇不安地看着她。只有安德丽亚安静地坐在那儿,眼睛看着另外一个方向。比尔·安杰尔站在她的身后,不为所动。他们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埃勒里。

“没有别人反对了?”埃勒里说,“谢谢你们。”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说,“好了,我想我们可以动身了。”

“动身?”芬奇一头的雾水,“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埃勒里拿起他的帽子:“去特伦顿。”

“特伦顿!”安德丽亚的妈妈吓了一跳。

“我们再到犯罪现场去看看。”

他们的脸色咧地一下全白了,一时间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弗吕赫参议员跳了出来,挥动着他肥硕的拳头。

“这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咆哮着,“你没有权利这样做——我要禁止我的当事人……”

“我亲爱的参议员。你个人反对去犯罪现场吗?”

“我从未到过那里!”

“这我就放心了。那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出发吧?”

除了比尔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动。老百万富翁博登用低沉的声音问:“我能不能问问你通过这种不寻常的方式要达到一种什么目的,奎因先生?我知道如果不是你脑中已经有了一个结果的话,你是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这么兴师动众的。”

“我宁愿先保留我的愿望,博登先生。其实,我的计划很简单。我们只是去到那个生动的现场,再次展现一下谋杀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的过程。”

老博登闭上了眼睛:“有这个必要吗?”

“对于创造出原来的氛围是非常必要的,模拟演示的过程将会很巧妙。女士们,先生们。我不愿意施加压力来迫使你们参加。”

“我不去,”杰西卡阴沉着脸说,“我受够了。他已经死了,那个女人也……你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平静地生活呢?”

“杰西卡。”老博登用他唯一有用的那只眼看着他的女儿,“带上你的东西去吧。”

杰西卡咬着下嘴唇,顺从地说:“是的,父亲。”说完起身上楼到自己的卧室去了。这时候,屋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直到贾斯伯·博登再次开口。

“我想,”他沉重地说,“我也应该去看看,安德丽亚,叫护士来。”

安德丽亚大吃一惊:“但是,爷爷……!”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孩子?”

埃勒里走到门口等候。这时,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男管家拿着大家的帽子送出来……

“埃勒里。”比尔压低了嗓音说。

“你好啊,比尔。对了,这几天你工作的情况怎么样?我倒是没看见你脸上有伤疤。”

比尔笑了:“简直是糟糕透了。金鲍尔夫人就像是个魔鬼,她根本不让我进去。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走进他们家。不过,安德丽亚和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这几天就在她家的门外巡视。我不在的时候,她绝对不踏出屋门半步。要出去的时候,就由我来陪着她。”

“一对情侣成功的开始,而且有光明正大的目的,”埃勒里笑着说,“有什么麻烦吗?”

“没有。”

安德丽亚走下楼来,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她挟着一件薄外衣,手插在衣兜里,好像在里面装着一把枪似的。比尔赶紧走上前去,不过她向他摇了摇头,又向四周看了一下,对埃勒里使了个眼色。

埃勒里看着她的衣袋,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他让比尔呆在原地等他,自己和安德丽亚一起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她开始匆忙地轻声说:“我必须先告诉你……”说到这儿,她停下来又紧张向四处看了看。

“安德丽亚,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这个。”她的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这个是今天早晨寄来的,用纸随随便便地包着,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埃勒里没有把东西接过来,他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安德丽亚。她拿着东西的手在颤抖。这是一套廉价的石膏塑像,颜色是不太纯的红色。底座上是三只小猴子,一只的爪子在嘴上,另一只的爪子在眼睛上,还有一只在耳朵上。

“不要说,不要看,不要听,”安德丽亚还是声音很小,“还是别的什么意思。这不奇怪吗?”她有点歇斯底里地大笑,“这肯定是为了吓唬我的。”

“又一次警告。”埃勒里皱起眉,“我们的发现让她越来越紧张。你留着包装纸了吗?”

“噢!我把它扔了。我敢肯定那东西没什么用。”

“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啊。那上面可能会有指纹,而你却把它扔了,这件事你告诉了比尔没有?”

“没有。我不想让他担心。可怜的比尔!这儿天来,他给了我极大的安慰。”

“把它收起来,”埃勒里说,“有人过来了。”

电梯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

“啊,琼斯!真高兴你也来了。”埃勒里说。

安德丽亚尴尬地跑回公寓里。琼斯血红的双眼朝着她跑去的方向望着。

“收到了你的信,”他瓮声瓮气地说。很明显,他已经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看来他们不太欢迎我。”

“好啦,”埃勒里笑着说,“他们也不太欢迎我。”

“怎么样了,福尔摩斯?又有什么新发现?”

“我想你会很愿意和我们一起到特伦顿去做个试验。”

琼斯哈哈大笑:“当然去啦,反正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橙黄色的太阳照在特拉华河上,他们一行人来到马里恩车站附近这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埃勒里开着他的杜森堡车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一长串的车队。埃勒里带领他们绕着特伦顿的郊区驶向了兰伯顿路,之所以要选择这样的路线,是怕如果穿过市中心的话,会吸引那些好奇的记者们的注意。

这一天的天气很闷热,小屋四周围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这使得眼前的景色看上去不像是真的,倒像是一幅粗糙死板的画。就连特拉华河的水面也像是一潭死水。孤独的小屋静静地立在那儿,像是这幅死板的风景画中最拙劣的几笔。

埃勒里下车以后没有说话,向四周看了一眼后,就带着他不情愿的客人走进了小屋。他们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有贾斯伯·博登的脸上没有这样的表情。芬奇和比尔·安杰尔费力地推着他的轮椅,把他推进了屋里。最后,他们终于都进了屋,靠墙站着,安静得像小学生一样。桌子上的台灯已经点亮,埃勒里站在房子的中央。

埃勒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让他们自己适应一下屋里的气氛。这里和几周前凶杀案发生的那个晚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桌子底下清理干净了,墙上衣架的衣服不见了,死人的气味消散了。但是他们还是能想象到金鲍尔僵硬的尸体痛苦地躺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现在,请允许我,”埃勒里大步走向门口,突然开口说,“拿一些小道具来。既然我们要演一出戏,必须要用一些专业术语。请别走开,任何人都不要动。”

他迅速地走出去,关上身后的门。比尔走到门口,用后背抵着大门。侧门也是关上的。但是突然,在尴尬的沉默中,传来一种喧闹声,他们的眼睛都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侧门打开了,身材虽然很高但很苗条的埃拉·阿米蒂出现在门口。

“你们好,”她慢悠悠地说,向四周看了看。今天她没有戴帽子,她的红头发在屋外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泽,“各位朋友,我是埃拉。可以进来吗?”她平静地走进来,关上门,站在那儿到处张望。

过了一会儿,伯克抱怨说:“他就这样把我们扔在这儿了吗?”他血红的眼睛看着桌子下面的地板。

“闭嘴,伯克,”芬奇怒斥他。弗吕赫参议员一直捋着胡子的手停了一下,又重新开始。

安德丽亚坐在那天晚上露西·威尔逊坐的扶手椅上。她非常安静,好像要睡着了。比尔不停地摇着头,他这些日子已经晒黑的脸上又有些红了。

前面的大门开了,他们又惊叫起来。不过进来的只有埃勒里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手提箱。他关上门,转过身来。

“埃拉·阿米蒂,”他叫道,“嗨,埃拉。你是从哪儿来的?”他好像觉得很奇怪。

“一只小鸟今天对我说,”埃拉轻轻地说,“告诉我这儿会有事情发生。所以我就来了。我想你是不愿意让我知道的。”

“你怎么来的?”

“走路来的,对我的身材有好处。别担心,亲爱的。我没什么企图,我只是出来到河畔欣赏月亮。哦,应该是太阳?没关系,无所谓。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别出声,也许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埃勒里走到桌子前面,把手提箱放在桌上,“比尔。我要你到城里去办点儿事。”

比尔一脸错愕:“什么……”

埃勒里来到他身边,匆匆地和他耳语了几句。比尔点点头,好像有些气愤地把门撞开,消失在外面。埃勒里有些担心地关上门。

他一句话也没说,走回桌旁,打开手提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里面的东西都是逼真的舞台道具——和德琼警长在凶杀案现场调查时取走的东西一样。就在他默不作声地拿着东西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窗户上的窗帘都拉上了,所以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他们知道那一定是比尔带着他神秘的任务开车去特伦顿了。他们相互不安地看着。比尔的车好像发动不起来,他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声音大得当埃勒里要开始讲话的时候,他们不得不侧着耳朵倾听。这时外面已经一片昏暗了,幸亏屋里的这盏台灯照亮整个屋子。

“好啦,”埃勒里说着,把最后一件东西放好位置。然后回到桌子前面,让台灯能够照着他,“舞台已经搭好了。你们看到了金鲍尔的衣服现在已经又挂在墙上的衣架上面了;拆开的包装盒,里面装着作为比尔生日礼物的那套文具,也已经放在壁炉架上了;还有干净的空盘子放在桌上的台灯旁。唯一缺的只有死者的尸体了。但是,我肯定,你们自己能想象出来。”

他轻轻地用手往自己的肩膀的后面一指,他们的眼睛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盯在桌子后面的地上。尽管现在那里只是一片黄褐色的地毯,他们还是很容易辨别出尸体原来所在的位置。

“现在,让我来帮你们回顾一下,”埃勒里继续说,他的眼睛在台灯的照射下闪烁着,“那天凶杀案发生之前的事情,也就是6月1日。我简要地叙述一下会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后来发生的事。我编了一个可能不完全准确的时间表,不过对于我们的目的来讲已经是完全足够的了。”

弗吕赫参议员舔舔干燥的嘴唇,打断了他的话:“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认为都是很荒谬的……”

“参议员先生,”埃勒里说,“如果您能保持安静,我将不胜感激。其他人也是一样。你们待会儿有足够的时间发表你们个人的观点。”

“安静点,西蒙。”贾斯伯·博登发话了。

“谢谢您,博登先生。”埃勒里竖起了姆指向他致谢。

“我们来看,这是6月1日星期六的下午。外面下着雨——很大的雨。雨水冲刷着窗户,屋里没有一个人。虽然台灯没有开,但屋里还算明亮。壁炉架上还没有包装盒,门也是关着的。”

有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埃勒里继续说:“现在是5点钟。约瑟夫·肯特·金鲍尔还在纽约,他的办公室里。他是开着那辆老帕卡德车从费城回来的。可能中途没有在这里停留,否则,他会换上他的林肯车开到纽约。停在侧门外的车道上帕卡德车说明这辆车是他最后使用的车子。”

“现在。他分别发出了两封电报,一封给比尔·安杰尔,另外一封是给安德丽亚的,上面都说要在晚上9点钟在这里见他有重要事情,而且还指明了来这里的路。下午,他还给比尔的办公室里打过电话,叮嘱他一定要准时到达约会地点。”

“他在5点钟干了些什么?他离开办公室,来到附近他停帕卡德车的地方,然后开车通过荷兰隧道到特伦顿去。在车里,有属于威尔逊的样品箱和昨天给比尔买的生日礼物。他7点钟到达小屋,把车停在侧门外。这时仍在下雨。不一会儿,雨停了。这时,雨水已经把前面的脚印和轮胎印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原来的地面。”

弗吕赫参议员小声咕哦了几句,好像在说“真是无聊的故事”。看到老博登瞪着他,赶紧闭上了嘴。

“请把烟熄灭,参议员,”埃拉·阿米蒂突然说,“你要知道,这里不是国会。继续吧,埃勒里。我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金鲍尔在这间屋子里,”埃勒里冷静地说,好像从来没被打断过,“他徘徊了一阵子,把礼物放在壁炉架上,在窗口停住了,望着天空。他一直看到天晴了。这时天色尚早,他心里很不平静,需要有什么东西能排解他心中对即将忏悔的折磨。于是,他从侧门出去,跋涉到通向船屋的那条小路,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了足迹。他驾船在特拉华河上疾驰,来放松自己紧张的神经。这时的时间是7点15分。”

那些坐着的人们都紧张地抓着椅子的扶手,身体前倾,而那些站着的人则紧紧抓住椅背。

“到现在为止,我所描述的还都是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埃勒里继续说,“因为当事人已经死了,被埋葬在地下。现在,我们所描述的事情都是活着的人所经历的。安德丽亚,我需要你的协助。时间到了8点钟,你刚刚来到小屋前,把你向伯克先生借的卡迪拉克跑车停在面向卡姆登的主车道上。你能自己扮演一下你自己吗?”

安德丽亚站起来,没说一句话,走到门口。她因为有点害怕而面色苍白。

“我要……出去吗?”

“不,不用。好比说,你现在刚刚打开门。现在门是开着的。”

“台灯,”她小声说,“是关着的。”

埃勒里把灯关上,房间一下子就黑了。黑暗中传来他空洞的声音:“应该不像现在这么黑,因为当时外面还有些光亮。继续吧,安德丽亚!”

他们听到她慢慢地走向桌子。

“我——我往里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当然,尽管里面已经很黑了,但我还能看见。我走到桌子前面,打开台灯——就像这样。”

台灯咔嗒一声被打开了,大家看到她站在桌旁,脸朝里面,手放在廉价的灯罩下面。然后,她往后走,看了看壁炉、衣架和肮脏的墙壁。她又看了看手表,就转身走向门口。

“这就是我当时的情况。”她的声音还是很小。

“场景一,结束。谢谢你,你现在可以坐下了。”安德丽亚坐下后,埃勒里继续说,“安德丽亚意识到她早到了一个小时,她出去,钻进跑车里,向着卡姆登方向开车走了。大概去了一个小时……而凶手是在8点15分到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的沉默令人无法忍受。这个夜晚,屋里沉闷的气氛以及外面恐怖的风声,使得人们的感觉有些变形。

“凶手8点15分从卡姆登方向开车来到这里。我们姑且假设凶手是个女人。她开的车是在费尔蒙特公园露西家的车库偷来的那辆福特车——什么时候偷的,我们就不去管它了。她现在站在外面,小心地踏上门外的石阶。她打开门,迅速走进来,再把门关上,准备……”

埃勒里走到门口,演示了他的叙述。大家出神地看着。

“但是,她看到屋里没有人,就放松下来,撩起了她的面纱。一会儿,她觉得有些迷惑了,因为她本以为能在这里找到被害者。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他已经来了。因为他的帕卡德车停在外面,屋里的台灯也亮着。金鲍尔一定就在附近。于是,她就在这里等,没有想到会有其他的人来干扰。因为这个地点很偏僻,而且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鲍尔和她自己,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这个地方和金鲍尔的关系……她来来回回不停地在屋里走,突然看到了壁炉架上的盒子。”

埃勒里走到壁炉前,伸手把礼物拿下来,粗暴地撕开外面的包装纸。套装文具露了出来,他弯下腰把它放在桌子上。

“不用说,”他低声说,“她戴着手套。”他拿出了还有着点点血迹的裁纸刀,小小的礼品卡,上面已经有很多人的指纹了。

埃勒里直起腰,突然说:“发现了这张卡片,这个女人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这张卡片说明文具组合是露西·威尔逊和约瑟夫·威尔逊送给比尔的礼物。她已经偷了露西的车,准备嫁祸给她。现在,她手上的东西,会起到更大的作用——一件可以确认和露西有关的凶器!不管凶手原先准备了什么凶器,她现在都不想用了。她要用这把裁纸刀,这是又一件和露西有关的,而且是更强有力的证据。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多么地幸运:裁纸刀上还有露西的指纹。无论如何,她把礼物盒放回壁炉架。但是,留下了刀子在她的手中。”

金鲍尔夫人发出了一种呜咽声,她显然没有发觉自己发出的声音,继续地看着埃勒里。

埃勒里紧紧地握住带血的刀子,轻轻地走向侧门。

“她听到了从河边传来的脚步声,这一定是受害者。她藏在门后,举起刀。门开了,约瑟夫·肯特·金鲍尔从河边的船上回来了。他在门槛上擦完鞋子上的泥土之后,关上门走进屋里,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身后的威胁。这时,时间刚过8点30分。”埃勒里突然做了一个向前冲的动作,“她迅速向金鲍尔移动。金鲍尔在桌子后面,听到声音,猛一回头。这一刹那,他们互相看见了对方。尽管她已经放下了面纱,他还是看到了她的身体和她的衣服。然后,这把裁纸刀就插入了他的心脏,他倒下了。”

安德丽亚的母亲开始哭泣了,她还在看着埃勒里。眼泪慢慢地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滚落下来,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埃勒里小声说,“刀子已经插入了金鲍尔的心脏。完成犯罪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逃跑。可就在这时……”

“我回来了。”安德丽亚低声地说。

“上帝啊,”芬奇嘶哑地说,“我想你说过,安德丽亚……”

“请别打断!”埃勒里插道,“你怎么想的没关系。这件事从头到尾已经有很多错误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尽力去发现真相。安德丽亚!继续吧。”

他跑到前门,站在旁边。

“凶手听到了汽车回来的声音。有人来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希望车子只是路过的,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它停在了门外。她现在其实还有时间从侧门逃走。但是她想开着福特车回到费城去。于是,她就潜伏在门后边……”

安德丽亚也来到了门口。她像梦游者一样慢慢走过黄褐色的地毯,来到桌子的前面。她的眼睛盯着桌子后面的地上。

“她只能看见两条腿。”埃勒里在一旁轻轻地说。

安德丽亚在桌子前面停住了。这时,埃勒里从她身后跳了出来,用手向她的头部做了一个向下击打的动作。安德丽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凶手从安德丽亚的身后袭击她,将她打昏。安德丽亚倒在了地上,凶手快速走到前面,现在她看清楚了她袭击的是谁。必须给她留下警告的字条,但是她身上又没有书写工具。她翻了安德丽亚的皮包,也没有。她又在屋子里找了找,既没有钢笔也没有铅笔。金鲍尔口袋里的钢笔没有墨水了。套装文具里面又没有墨水,怎么办?”

“这时,她看到了套装文具中的软木塞,突然引发了灵感:她撕下一块包装纸,拿着软木塞来到桌子前面,把刀子从死者的身体上拔出来,再把软木塞插在刀尖上,然后开始用火柴烧它。她一边烧,一边写,一边烧,一边写,把烧剩下的火柴棒扔在盘子里。最后,字条终于写好了——上面警告安德丽亚不要对别人说她看到的任何事,否则她母亲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安德丽亚,亲爱的,”杰西卡无力地呻吟着。

埃勒里用一只手比划着:“这个女人把字条塞到安德丽亚的手里。她把上面还带着软木塞的刀子扔在桌上之后,就开着福特车走了。安德丽亚醒来的时候大约是9点钟。她看了字条,又看见了尸体,认出是她的继父,觉得他已经死了,就尖叫着跑了出去。然后,比尔·安杰尔就来了,听到死者最后的几句话……”埃勒里以特有的语调说,“这就是我这部分的台词。”

现场又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弗吕赫参议员慢慢地说,语气中已经没有了气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奎因?”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冷冷地说,“还有一页台词没有说完。有些事被遗漏了。安德丽亚!”

她抬起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她谨慎地往前坐了坐:“什么?”

“你在第二次回到这儿来的时候,在你被打昏之前看到了什么?在桌子上看到了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说:“台灯。盘子。上面有……有……”

“说下去!”

“上面有六根燃烧过的火柴棒。”

“多么有趣啊!”埃勒里的身体向前倾,眯起的眼睛咄咄逼人,“你们听到了吗?六根火柴棒!好吧,让我来科学地分析一下。安德丽亚说她在被袭击之前,也就是凶手还在的时候,看到盘子里有六根燃烧过的火柴棒。一个相当重要的事实,它改变了一切,不是吗?”他的声调变得更加奇怪,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各自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不过,他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这是发生在把软木塞烧焦之前的事。所以,这六根火柴不是用来烧软木塞的——我本来还以为那20根火柴都是在凶杀案发生后烧的。不,不是,其中的六根是用作其他用途的。好,如果它们不是被用来烧焦软木塞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为什么?”埃拉·阿米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简单——很简单。简直是太简单了!一般来说,火柴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是用来点火的吗?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被烧过——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灰烬和烧过的痕迹,不论是在屋里还是在外边。这一点,我曾经解释过。也不会是用来烧软木塞的,因为安德丽亚说她看到这六根火柴棒的时候,刀子还插在金鲍尔的身上。所以,点火这个答案是错误的。”

“为了点亮,在黑暗中照明?里边的灯是开着的,外面也只有金鲍尔的脚印。但是,金鲍尔在外面不需要照明,因为他在被杀前从外面回来时天还没有黑。”

“为了取暖?壁炉里面没有灰,那个老掉牙的煤炉根本就不能用。而且这里也没有煤气炉。”

“为了,可能性很小的折磨?从逻辑上来讲,这种可能性是有的。这是一宗暴力凶杀案,被害人在死之前有可能受到折磨,被逼着说出什么事情。但是,我曾经问过验尸官被害人的尸体上有没有烧过的痕迹。没有,也没有。”

“那么,到底这六根火柴是干什么用的呢?”

“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古怪。”琼斯小声咕哝着。

“肯定是的,”埃勒里说,“如果没有更多其他的可能性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它们是被用来吸烟的。”

“吸烟!”埃拉·阿米蒂张大了嘴巴,“但是,你在法庭上曾经说过它们不可能被用来吸烟的!”

埃勒里眨了眨眼睛:“那时,我还不知道安德丽亚在软木塞被烧焦前看到了六根燃烧过的火柴。我们先把它放在一边……安德丽亚。”

“什么?”她还是很小心,很迟钝,和她平常明显不同。

埃勒里从手提箱里取出了一个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盘子里。是一堆燃烧过的火柴棒。大家看着他,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留下六根,把其余的放回信封。

“请到这儿来。”

安德丽亚小心地站起来,四肢僵硬地走过来:“什么?”她又问道。

“我的推理很精彩吧,是不是?”埃勒里开玩笑说,“好吧,你现在好比已经回到了那天晚上的8点35分,就在桌子前面,即将被袭击的一刹那。盘子里有六根火柴棒。”

“怎么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还有些苍老。好像才刚20多岁已经要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看着这张桌子,安德丽亚。”听到埃勒里坚毅的声音,她好像不再反应迟钝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地看着桌子,“台灯。盘子。里边的六根火柴。这是你当时看到的全部吗?”

“全部?”

“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好好想想,安德丽亚!好好想想,再看看,一定要说实话。”他又加了一句,“这一次,安德丽亚,我要你说实话。”他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她,她专心地看着。

“我——”接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眼光回到了桌上,回到了盘子里的火柴上,在上面停留了一阵。然后,像是被一种无法反抗的力量推动着,她的目光慢慢地向上移到盘子上方大约三英寸的一个点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噢,”她惊奇地说,“噢,天哪……”

“你现在又要对我说什么谎言,安德丽亚?”埃勒里的话语像鞭子一样犀利。

她的妈妈站了起来,又坐下了。格罗夫纳·芬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弗吕赫参议员的脸都白了。伯克·琼斯张着大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只有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动不动。

“谎言……”安德丽亚张口结舌,“你是什么意思?我正要告诉你……”

“又一个谎言,”埃勒里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感到可怕。

“不要让我们痛苦地听你的谎言了,我现在全都知道了,年轻的姑娘。我已经知道了一段时间了。谎言,全是谎言。六根火柴是谎言。被击中头部也是谎言。收到的警告还是谎言。一切都是谎言!要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要撒谎吗?要我来告诉你在这个血案中你起了什么作用吗?要我来告诉你……”

“我的上帝啊,”安德丽亚的妈妈声音嘶哑地喊。老贾斯伯·博登的嘴角动了动。其他人都呆呆地坐着……

在台灯的光线下,安德丽亚的嘴唇动了动,像她的外祖父一样,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出乎大家意料地,她迅速冲出侧门,离开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外面汽车的引擎发动,屋里的人还没从惊呆中缓过来。连埃勒里都呆呆地站在那儿。

外面的汽车轰隆隆地开走了,速度一定很快。

弗吕赫参议员叫喊着:“她都干了些什么,该死的!”冲到门口。他这一喊,众人才惊醒过来,纷纷跟着他挤到门外。一转眼,屋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了轮椅上的老贾斯伯·博登。他孤独地坐在轮椅上,用他唯一一只能看见的眼睛望着门外。

在外面,每个人都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车。在黑暗中,安德丽亚开的车的尾灯消失在兰伯顿公路上。

一个声音高喊道:“我的车——发动不起来了……”

另一个声音又起来了:“我的也是!怎么……”

“汽油,闻到汽油味了吗?”埃勒里说,“有人把油箱排空了……”

“一定是该死的安杰尔!”有人恶狠狠地说,“他是她的同谋!他们两个……”

又有人喊道:“我的……还有一些……”

这时,一辆车横冲过来,只有两个轮子着地。它呼啸着冲向兰伯顿路,跟着第一辆车很快地消失了。

大家聚集在路边,向黑暗处张望着。一切都是虚幻的。在这个夜晚,这条路上,这个房子旁,这个天空下,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只能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像动物一样愚蠢。

埃勒里说话了:“她不会走远的。每个油箱里一定还剩下一点油。我们把它聚在一起去追她。”

第二辆车里的人,精神紧张,鲁莽地驾车,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像一个暗色红斑点的前面车的尾灯上。路有点颠簸,这个夜晚、这个天空和这条路都像是没完没了似的。

前面远处的红点跳跃了几下,落下来,停住了。随着第二辆车子的前进,红点越来越大。前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安德丽亚处于惊慌的状态,她能够开车已经是个奇迹了……

第二辆车嘎的一声刹了车,汽车晃动着停住了。惯性把开车的人撞到方向盘上。在公路的对面,方向盘后面安德丽亚的脸上一片污迹,她陷落在座位里,无助地望着夜空。她开的豪华轿车冲出了路面,撞到一棵树上。

黑暗中只有遥远的星星提供了一点亮光。

“安德丽亚!”

她好像没有听见。

“安德丽亚,你为什么要跑呢?”

她现在有些害怕了,可以说是非常害怕。她慢慢地转过头,在黯淡的星光下,她的眼睛闪着光。

追来的人平静地站在两辆车之间的路上。

“安德丽亚,我亲爱的。你不用害怕我。老天知道,我已经厌倦这一切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两辆汽车已经完全地安静下来,“他们很快就要到了。安德丽亚,你真的记着那天晚上在桌子上看到?……”

安德丽亚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声音。好像恐怖的压力使她的声带也麻痹了。

公路的远处,一辆车正在黑暗中开过来。车的大灯照射出两道光柱,就像是昆虫的触角,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在他们来之前。”说话的人叹了口气,“我想要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是指在你那天晚上意外地出现时,我打中你的头部时,根本不知道那会是你。然后,当你倒下去的时候……我不能杀你,安德丽亚。那将会是多么疯狂的事啊。我杀了肯特·金鲍尔,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才能弥补他所做的事,总会有人送他上西天的。为什么不能是我?……好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以为你跑出来是因为你杀了肯特,感到一种负罪感。只有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跑出来,安德丽亚——因为你刚才想起了你那天晚上在桌子上看见的东西……当然,我不能让你再沉默下去了,既然你受到了怀疑。我以为我很聪明,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牺牲我的生活来换取另一种生活。现在看来,我还不如简单地杀了他,不用这样计划,然后去自首。这样还清白一些。”

在公路上站着的人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安德丽亚突然大哭起来,这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遗憾。

这个人的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这道闪光划过安德丽亚的车子。随之而来的还有平静的话语。

“再见,安德丽亚。记住我——嗯,记住我。我希望……能记住我。”

手中的东西又一闪,这次是向上的。

安德丽亚尖叫着:“噢,不要!”

车子后座传来比尔·安杰尔的吼叫声:“安德丽亚,快趴下!”

从车子后面的路旁一下子钻出来几个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枪。车子的后门也开了,比尔·安杰尔走了出来。

公路上那个人脸上的表情极为惊愕,一只手指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一缕青烟,一道火光。不过,身体只是踉跄了几下,并没有倒下。俊俏的脸上现出非常惊奇的神情,很快地变成了苦涩。

“你出卖了我!”声音很小。

然后,这个人向前一跃,扔掉手中无用的枪,和比尔扭打起来,凶猛地抢比尔手中的枪。他们在路中央搏斗着,第三辆车正在开过来,车灯照在他们的身上。路边的人跑上来,喊叫着奋力拉开他们。

这时,又一声枪响,像是信号一样,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跌落在地上。黑暗的天空下一片寂静。第三辆车到了,里面的人冲了出来。

这一次,杀死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的凶手脸上不再有惊奇的表情,只有宁静。这个人平静地躺在路面上,永久地睡着了。

安德丽亚目光呆滞地说:“比尔,噢,比尔。你杀了……”

比尔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往肺里吸气。他一边喘息,一边向下看着安静的尸体。比尔的手枪还在手上:“自杀。抢我的枪自杀,我阻止不了。死了吗?”

德琼警长蹲在路面上,把身体伏下去听着一动不动的心脏。一会儿,他站起来严肃地说:“死了,好啦……奎因先生。”

埃勒里跑过来。他立刻问道:“你没事吧,安德丽亚?”

“没事。”她的声音很低沉,突然,她从前门出来,一下子扑在比尔的怀里哭泣着。

“奎因先生,”德琼警长又说,他好像有点尴尬,“我们把这一切都记下来了,速记员在路旁。凶手已经招认了,好了,你防止了……嗯,我想波林杰和我都应该向你道歉。”

“应该祝贺的,”埃勒里轻轻地说,“是这位年轻的姑娘。”他用冰冷的手指拍了拍比尔的脖子,“干的不错,安德丽亚,真的不错,亲爱的。我唯一拿不准的就是我们的朋友对你逃离的反应。悲剧也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我派了一些朋友预先埋伏在这个地方,而且把手枪里的子弹换成了空包弹,才制止了这场悲剧。安德丽亚,你完全按照我信中的指示去做,相当不错。”

从第三辆车里出来的人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们只是看着躺在路上的尸体。

“当然啦,”埃勒里说,“尽管我很忙,但我不会错过的。”

现在已经是星期一的上午,他们在默瑟县法院梅南德法官的办公室里。由于有一些手续要办,露西还不能在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天释放。但是,星期一一大早,比尔就向梅南德法官提议由于有了“新的证据”,希望重新改判。检察官波林杰自然也加入了进来。梅南德法官立即推翻了露西·威尔逊有罪的判决,波林杰也收回了起诉。比尔的提议通过了,他和安德丽亚手挽着手跑到旁边的监狱,向典狱长正式递交露西的释放书。

现在,他们应老法官的要求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露西对于突如其来的自由感到欣喜若狂。保罗·波林杰则显得有些尴尬。

“奎因先生,我听说,”梅南德法官在向露西为她所受的不白之冤道过歉之后说,“你破这个案子的过程是一段神奇的故事。我承认我有些好奇。年青人,我听说过你的事,这次你又用了什么魔法?”

“魔法,”波林杰自言自语道,“真是可以这样说啊。”

埃勒里看了看比尔、露西、安德丽亚,他们坐在法官的皮沙发上,手牵着手,像是三个小孩子一样。

“魔法?对于老手来讲,先生们,这很简单。只不过非常古老的秘方:找到证据,再把它们串起来。不过这个串起来的过程需要严谨的逻辑推理能力,再加上一点想象力。就大功告成了!”

“听上去不错,”梅南德法官说,“但是不够详细。”

“对了,”波林杰说,“星期六晚上那场戏有多少是设计好的?我很生气你和德琼把我忽略了。”

“所有的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波林杰,怎么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当安德丽亚告诉我关于六根火柴的事,我就明白了整个的过程。可是我虽然能够把整件事严谨地推理出来,但是无法满足你那该死的法律要求。所以必须精心策划,让凶手自投罗网。我很明显地看到这个罪犯一直有一种让我好奇的特点,那就是对安德丽亚异乎寻常的关心。”

“如果安德丽亚因为在凶杀案发生当晚在现场的桌子上看到了什么,而掌握了一些对凶手不利的证据,那么为什么凶手不像杀死金鲍尔那样取走她的性命呢?以后的那次警告,美味的氯仿!任何一个杀手都会使用最后的手段来对付安德丽亚,而这一个却仅仅是警告一下就满意了,缺乏力量的威胁是无用的。于是,我得出了结论。如果这个凶手这么关心安德丽亚,我的计划就要置安德丽亚于危险的境地。”

“而做到这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人觉得好像我认定安德丽亚就是凶手。这样,真正的凶手就有可能做两件事:杀死安德丽亚以阻止她说出她所掌握的证据;或者是招认所有的罪行以免把安德丽亚拖下水。后一种可能性——在当时的情况下来看——似乎更合情合理一些。从过去的表现来看,我不相信凶手会取安德丽亚的性命。然而,我也不愿冒险,就把凶手的武器做了一些手脚。当然,我还让德琼和他的手下事先埋伏在‘逃跑的汽车’会‘出事’的地方。比尔已经在屋外的汽车里待命了。他并没有去特伦顿,那只是让他离开屋子的借口。他开车在外面兜了一圈,同时德琼的手下把需要放掉的油箱排干,然后返回集合地点。我事先已经交待了安德丽亚所要扮演的角色,告诉她在小屋里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去做。还安排了不去动安德丽亚和凶手的汽车,以保证凶手能领先其他人追上安德丽亚,从而创造向安德丽亚坦白罪行的机会。”

“那么你事先就知道谁是凶手了?”检察官问。

“当然啦,如果不是事先就已经了解,这个计划就无法执行。要是不知道谁杀了金鲍尔,我怎么能知道不去弄谁的车?”

“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恶梦。”安德丽亚叹了口气。

比尔对她耳语了几句,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啦,奎因先生,”法官说,“我什么时候能听到完整的故事?”

“如果法官大人愿意,现在就可以。我说到哪儿了?”埃勒里为老法官和检察官重复了星期六晚上在小屋的推理。

“所以,你们看,安德丽亚在凶手烧软木塞之前看到的六根火柴棒毫无疑问是用来吸烟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自然是:谁用这六根火柴吸烟?”

“安德丽亚那天晚上8点钟第一次来到小屋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桌子上盘子里也什么都没有,而且很干净。那时候,金鲍尔的车子停在侧门外面的车道上。当安德丽亚8点35分回来时,车子还停在那个位置。又有一辆车停在房子前面,在主车道上。而且,在屋子里面,盘子里多了六根火柴棒。”

“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六根火柴是在安德丽亚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被点燃的,也就是在8点到8点35分之间。在她离开这段时间里,谁在屋子里?金鲍尔,当然是回来了,而且被杀了。轮胎的印迹显示另一辆车,也就是福特车,是唯一一辆在安德丽亚离开后来到这里的车子。没有人走路来:因为在泥地中除了金鲍尔的,没有其他人的脚印。那么,既然金鲍尔是在安德丽亚的两次来访之间被杀的,这段时间只有一辆车来过,而且又没有人走路来,凶手一定是开着那辆车来的。那么,有可能使用那六根火柴的人就只有金鲍尔和杀害他的凶手。”

“现在,如果肯定这六根火柴是用来吸烟的,我可以马上排除金鲍尔。他从不吸烟——许多证词和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那就只可能是凶手了……理论上来讲,当然这六根火柴也有可能是安德丽亚自己用的。但是,是她发现燃烧过的火柴棒,而且我的推论的整个逻辑基础都是建立在她的证词上的。如果我怀疑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那我就无法继续推理下去了。所以,以假设她说的是真话作为前提,我也排除了她。很显然,如果她走进来发现了那些火柴,那么用火柴的人不可能是她。”

老法官眯起了眼睛:“但是,我亲爱的奎因先生……”

“是的,是的,我知道,”埃勒里赶紧说,“法官会指出这一弱点。但是这一点并不是弱点,我后面会证明的。让我接着说。现在,我知道了凶手在安德丽亚8点35分回来之前,曾经在屋子里抽过烟,而且用了六根火柴。那凶手抽的是什么烟呢?我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多么的重要。”

“重要?”法官笑了笑,“对我来说是有点莫名其妙。”

“凶手抽的是香烟吗?不大可能。”

“你怎么能,”波林杰问,“得出这个结论呢?”

埃勒里叹了口气说:“如果抽的是香烟的话呢,六根火柴就会有六个烟头,香烟很少需要用一根以上的火柴来点燃。六根火柴,还都燃烧的差不多了,说明抽了好多支香烟。很好,那么吸烟的人把这些烟头弄到哪儿去了呢?我们知道凶手是把盘子用作烟灰缸,因为安德丽亚在里面发现了六根火柴。那凶手不会把烟头也丢在里面吗?但是安德丽亚没有看到盘子里面有烟头或烟灰。这时候,凶手并没有估计到会有人来打扰,所以也没有理由把烟头藏到别的地方去。如果凶手是在安德丽亚到来之前抽过香烟,那么烟头应该在桌子上的盘子里,或者是地毯上、壁炉里,再不然就是在屋外的窗子底下。但是,盘子里边没有这些东西。屋子的地毯上或是任何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一点烟头和烟灰的痕迹,甚至连一根烟丝也没有。如果有人用脚把香烟踩灭的话,地毯上会有烧焦的痕迹。甚至如果凶手这样把烟头踩灭后,再把烟头和烟灰扔到外面的话,也是会留下痕迹的。至于屋子外面窗子底下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我刚才也说过,屋子外面除了金鲍尔之外,没有任何人的足迹。说明凶手不可能把烟头和烟灰扔到窗外,然后在离开的时候再带走。”

“那么经过这样的分析,已经很清楚了。尽管凶手在安德丽亚来之前曾经吸过烟,但绝对不是香烟。那只可能是,”埃勒里耸耸肩说,“雪茄或者烟斗。”

“而且很明显,雪茄也会留下烟灰,可能没有烟头。因为对于香烟的烟灰的分析同样适用于雪茄的烟灰,所以这种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另一方面,烟斗就根本不会留下烟灰,除非把它倒过来磕,这样好像没有必要。除此之外,陆续使用了六根火柴也符合抽烟斗的特点。烟斗经常会熄灭,需要重新点燃。然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把它限定在烟斗或是雪茄的范围。只要把香烟排除在外就可以了。”

波林杰说:“是的,是的,当然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显而易见,如果凶手抽雪茄或者烟斗,那么这个凶手一定是个男人!”

“漂亮。”梅南德法官衷心地点了点头,“相当有道理。按照这样的推理,女人自然就被排除了。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凶手是个女人。”

“那么所有的证据,”埃勒里反驳道,“都是错误的。如果你要靠逻辑推理破案,就一定要有论据支持它,否则就将陷于猜测。由我们刚才的推论,凶手被指为男人,而证据显示是一个女人。那么证据要么是被误导,要么根本就是假的。证据说犯罪的人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而我们的推理说:不,凶手是个男人,那么有可能是一个男人打扮成一个女人,而且面纱也就成为他为了掩饰一些无法改变的男性特征的重要证据。”

“事实上,我越仔细研究我的推论,就越坚信它是正确的。至少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证实凶手的性别,就是由这个小小的细节产生了最令人震惊的发现。”

“那是什么呢?”法官忍不住问道。

“这一奇怪的现象就是没有使用口红。”埃勒里笑着说。

他们全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波林杰用手托着下巴说:“没有使用口红?天哪,奎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多谢夸奖。当然,这能算是证据吗?我们知道这个凶手,我们先假定是个女人,需要马上给安德丽亚写一张字条。我们也知道在那个屋子里没有任何普通的书写工具——关于这一点我后边会解释——所以‘她’就用烧焦的软木塞来写字。很麻烦的过程,是不是?那么,你们有没有想到过每一个女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带着简单的书写工具?那就是口红!如果‘她’只需打开包,取出口红就能写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烧那个软木塞呢?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她’没有使用口红的概念。这也就说明了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好,那么假设‘她’真的是个女人,而又碰巧没带口红呢?”梅南德法官争辩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非常正确,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但是安德丽亚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安德丽亚没有带包吗?安德丽亚,一个真正的女人,没有带着女人最基本的武器——口红吗?根本不用说,她当然带了。那么为什么这个‘女人’没有打开安德丽亚的皮包用她的口红来写呢?答案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而任何一个女人,作为一个真正的女人,都会想到的。所以从心理学的分析显示凶手还是一个男人。”

“但是如果用口红的话,以现代的科技水平,”波林杰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以追查到化学成份。”

“是吗?那很好。那么为什么凶手不能用安德丽亚的口红呢?如果可以追查的话,也只能追查到安德丽亚,而不是凶手本人。不,不,不管你怎么想,在这一点上从心理学的角度都能证明凶手是一个假扮女人的男人。现在,我们知道了凶手的两个特征:一、他是一个男人;二、他抽烟,而且极有可能是烟斗。”

“精彩,漂亮。”法官又开始称赞他。

“那么,”埃勒里接着说,“既然用了火柴就不能不提到火柴包。我特别问过安德丽亚她是否能记起那天在桌子上看到过火柴包。当然,凶手也可能把火柴包放在他的衣袋里,但是他也可能不这么做。我们记得当晚安德丽亚的出现完全是出乎凶手意料的,而且她正好是在他行凶之后进来,凶手还没来得及整理现场。是的,安德丽亚说过她想起曾经看到在装着六根火柴棒的盘子旁边,有一个合上的火柴包。太棒了!这给了我最后的线索。”

“我得承认,”法官有些遗憾地说,“我一点没看出来。”

“那可能是因为你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当安德丽亚苏醒过来的时候,火柴包不见了。那么,如果它不见了的话,一定是凶手把它拿走的。为什么?”

比尔幸福的脸上有一种很感兴趣的神情:“为什么不呢,埃勒里?抽烟的人经常会这样做。尤其是抽烟斗的人,他们经常用光自己的火柴,所以会用完立即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对极了,”埃勒里说,“但是还有重要的一点,我的朋友。把它放回自己的口袋说明里面还有火柴,对吗?”

“当然了!”

“但是,你看,”埃勒里耐心地说,“凶手第一次用的那包火柴包里已经没有剩下一根火柴了。”

“等一下,年青人,”法官连忙打断他,“我看这事有点离奇。你凭什么得出这么不寻常的结论呢?”

“这很简单。盘子里一共发现了多少根火柴棒?我是指所有的,不管是吸烟用的还是烧软木塞用的?”

“我记得应该是20根吧。”

“那么一般常见的火柴包里会有几根火柴呢?”

“20根。”

“这就对了。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那天晚上凶手在小屋里用光了至少一包火柴。如果凶手不是打开一包没用过的新的火柴,而是,比如说已经用过一半,还剩下10根的火柴包。他要用完我们在现场发现的20根火柴,肯定会再拿出一包。那么第一个火柴包已经是空的了……好啦,这个火柴包已经空了,可凶手还是把它带走了。为什么?要知道。一般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当你把火柴用完之后,你一定会把火柴包扔掉。”

“普通的人,可能会这样,”波林杰反驳道,“但是你忘了这是一个在凶杀案现场的凶手,奎因。他之所以把一包空的火柴包带走可能只是为了不留下任何线索。”

“说的好,”埃勒里狡猾地一笑,“为了不留下线索。但是一包普通的火柴会留下什么线索呢,波林杰?这个东西到处都有啊。你可能会说因为制造厂商和上面印的广告上的地址,凶手可能会认为这可以追踪到他是从哪儿来的或者他最近的活动范围。这个论点是站不住脚的,你不可能从火柴包上面广告的地址得出结论。在纽约,你可能会得到阿克隆、坦帕甚至是利文斯维尔出品的火柴。我在买香烟或烟丝的时候赠送的火柴最远的有旧金山的。不,不对。凶手把火柴包拿走的原因不是火柴包上面印着的广告。”埃勒里停顿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拿走了。为什么?他怕留下火柴包会留下什么线索?肯定会是个线索,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一定会带着我们找到他——一个能辨别出他的身份的线索。”

法官和检察官严肃地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现在,请不要忘记这一点。从一开始,凶手就害怕安德丽亚在凶杀案现场看到了对他不利的东西。不会是他的脸或是身材,他从后面袭击她,所以她没有机会看到攻击她的人。那他一定是认为安德丽亚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在犯罪现场从容不迫,作案之后还吸烟,那么困难地去写那个字条,在凶杀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又给她发了恐吓的电报,就在上星期六,他还更巧妙地警告了她。这是因为他感觉到,我们的追踪离他越来越近了。这些事对他来说是很危险的,但是他还是要冒被发现的危险。而且,他不断地警告安德丽亚要保持沉默。为什么?为什么?她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他以为她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紧张?只有可能是那个被他拿走的火柴包,因为安德丽亚在被击中头部之前,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六根火柴。”

“但是我们还在寻找他非要带走火柴包的原因。只有一个行得通的原因。这个火柴包是合上的,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放在桌子上会被全部看到。那么这个火柴包烦恼他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和火柴包的外表是有关系的。他是害怕安德丽亚会认出这个火柴包是属于他的吗?这好像也不合情理,人们一般不大可能凭着纸火柴包就能‘认出’是属于谁的,即使是这个人习惯使用某一种火柴。那么只有可能是火柴包外面印有一种标记,确切地说可能是一种字母组合。安德丽亚如果看到它,可能马上就会联想到这个人。”

“这真是有趣,所以这一切,”安德丽亚说,“可是想一想……”

“最讽刺的就是,”埃勒里笑着说,“安德丽亚根本就不记得纸火柴包的外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她看到了,但是并没有在脑海中留下印象,因为她当时很害怕。那天当我安排了那场戏模拟星期六的晚上,在我对她向我所推理的方向引导时,才使她回忆起来。那时是她第一次想起来。但是凶手不会冒险地认为她没看见,毕竟他看到了她曾经紧紧地盯着那张桌子。他一刻也没有怀疑过安德丽亚已经认出了火柴包上面的标记,从而知道了凶手的身份。”

“那么现在我就又知道了凶手的一个特征。他是一个男人,抽烟斗。他用的火柴在外面有某种能辨别出他的身份的标记。”

埃勒里点起了一支香烟。梅南德法官说:“真是太出色了。但是应该不是全部吧?我还看不出……”

“全部?绝对不是。这只是整条锁链中的第一个环节。第二个就来自那个烧焦的软木塞。我曾经证明过如果凶手是把它用作书写工具,那么很显然他认为手边没有更有效的书写工具。我之所以说是他认为,是因为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想到用口红。这说明他自己本人当时没有带着钢笔或铅笔。还记得吗,要写字条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或者是他带了钢笔或铅笔,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愿意使用。”

埃勒里又停了一下:“波林杰,你还记得我对这个凶杀案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当时,我指出你不知道应该说是谁被杀了——金鲍尔还是威尔逊?”

波林杰苦笑着说:“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这将对这个案子起到关键的作用。”

“这一点是多么关键甚至连我当时都没有想到,它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即被害人是以什么身份被杀的,就无法进行最终的判断。因为通过它,我们才能找到凶手最为明显的特性。不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凶手的模样永远是模糊,而且是没有意义的。我无法完整地描述出它的重要性。”

“你已经使它听起来很不寻常了。”法官说。

“事实证明这对凶手来说的确是很不寻常的。”埃勒里回答说,“好了,被害人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被杀害的呢——金鲍尔还是威尔逊?我现在马上就回答这个问题。”

“听我说:既然凶手杀了被害人,又要嫁祸给露西·威尔逊,那么他一定知道警方肯定会相信露西有足够的动机。因为没有人会陷害一个无辜的人,在他不知道这个人有可以令人相信的动机的情况下。而露西只是被害人的妻子这个事实,不足以构成可以对她进行诬陷的动机。”

“好,那么露西·威尔逊的‘动机’是什么呢?在实际的法庭审理中,归于她的犯罪动机是什么?我们这里这位聪明的朋友指出:一、她可能在作案前就了解到约瑟夫·威尔逊其实就是约瑟夫·肯特·金鲍尔,他隐瞒了真实的身份和生活,欺骗了她十年,这可能会使她转爱成恨;二、他的死可以使她得到100万美元。”

“这些,就成为了她的动机——不会再有别的了,因为她和威尔逊过着理想的家庭生活。但是,凶手能够看到露西的这些动机说明凶手知道他们。他知道约瑟夫·威尔逊其实就是约瑟夫·肯特·金鲍尔;他知道约瑟夫·威尔逊一死,露西·威尔逊就能得到约瑟夫·肯特·金鲍尔100万美元的人寿保险。”

“知道这两件事的凶手,一定是不知如何得知了被害者既是金鲍尔又是威尔逊,也知道他已经过了好几年双重身份的生活。”

“但是如果凶手知道被害人过着双重身份的生活,他也知道他杀的不仅仅是约瑟夫·肯特·金鲍尔,也不仅仅是约瑟夫·威尔逊,而是他们俩。那么这个人就不是以任何一种单独的身份被杀的,而是同时以这两种身份被杀害的。至于这一点如何重要,我想留给你们来判断。”

“恐怕还得留给你来判断。”波林杰笑着说。

“哼!如果杀害了金鲍尔-威尔逊这个双重身份的人的凶手,知道他杀的是金鲍尔-威尔逊。那么不可避免的问题是:他是如何知道他的双重生活的?他怎么会既认识纽约上流社会的金鲍尔,又认识费城的流动小贩威尔逊呢?几年来,金鲍尔一直小心谨慎地隐藏着他的双重生活这个秘密;几年来,金鲍尔显然没有出过错,引起过怀疑;而且威尔逊也在同样的时间里保守了他的金鲍尔这个身份的秘密。根据比尔在凶杀案发生当晚对我和德琼说过的话,威尔逊曾经告诉过比尔没有人知晓那个小屋的存在。然而,凶手选择了这个半途之屋作为杀害他的场所。是的,金鲍尔的确打算在那天晚上向比尔和安德丽亚透露他的秘密,但是他还没有实现他的愿望就被谋杀了。如果他也打算告诉给第三个人,他当然会在那天晚上之后才告诉那个人。可是凶手却知道整个故事,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一个符合逻辑的问题。”法官点了点头。

“它也有一个符合逻辑的答案。”埃勒里慢吞吞地说。

“但是他会不会只是出于偶然,”坐在沙发上的比尔问,“才知道整个故事的呢?”

“这种可能性,当然是有的。但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金鲍尔,据我们所知,从未放松过警惕。如果说那两封电报偶然落入了凶手的手中,那也只能泄露半途之屋的位置——我真是喜欢这个叫法!但是凶手要是只知道这个地方的位置的话,好像是不够的。他一定在发电报那天——也就是金鲍尔被杀害那天之前就知道了金鲍尔的秘密、他不但知道半途之屋的位置,还知道金鲍尔真正的妻子是谁,在哪儿住,她的特征和背景;他还要有时间来策划他的杀人计划,找到露西的车,了解她星期六晚上一个人看电影的习惯,才能因为她缺乏不在现场的时间证明而陷害她。所有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不是一天,可能要超过一周,如果他必须秘密地进行调查的话。不,比尔,很难说这是个意外的发现。”

“那是怎么样的呢?”波林杰大声说。

“怎么样?凶手只有一个方法才能知道这些的,这么简单,我不可能忽略。既然从逻辑上不能完全消除凶手对金鲍尔双重生活的偶然发现,我们就先抛开这一有可能的实际存在。金鲍尔就是在他决定面对现实,而准备把他双重生活的实情告诉他双方家庭的代表之后不久,才被杀害的。如果你认为他忏悔的第一步就是把他的保险受益人由他的重婚的妻子杰西卡改成真正的妻子露西,那么这也太过巧合了。你不明白吗?他的双重生活有了记录——九项记录,可以这么说:新的受益人的名字和地址以及更改过的八项保险条款!于是,紧接着这些记录,他就被谋杀了。我怎么能不怀疑凶手就是以这种方法得知金鲍尔就是威尔逊的,或者威尔逊就是金鲍尔呢?任何知道此项变动,或者看过保险单的人,都有可能去调查,通过保险单上的名字和地址了解到这个秘密,跟踪金鲍尔停留在半途之屋,而且在两星期之内发现所有需要的东西,来计划这起谋杀案并暗示露西就是凶手。”

露西轻轻地哭泣着,安德丽亚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那么现在,”埃勒里说,“我已经可以完整地描绘出凶手的模样。我会把他的特征一条一条地列出来。

1.凶手是个男人。

2.凶手是个抽烟的人,很可能抽的是烟斗,而且可以肯定他的烟瘾很大。因为只有沉溺于烟草的人才会在谋杀现场等待被害人时,还一定要抽烟。

3.在作案的时候,凶手带着有类似徽标之类可以辨别身份的纸包火柴。

4.凶手对金鲍尔和威尔逊夫人都有犯罪动机。

5.凶手随身没有携带书写工具,或者是不想使用,以免会追查到他。

6.凶手极有可能是来自金鲍尔这边的人——他蓄意陷害露西可以说明这一点。

7.凶手对安德丽亚很温柔,从他对安德丽亚的袭击可以看出来。凶手对安德丽亚的母亲甚至更温柔,因为他一次也没有像他威胁的那样去伤害过她。其实,哪怕是一次假装的尝试都会让安德丽亚永远地闭上嘴。

8.据验尸官说,刺杀金鲍尔那一下,用的是右手。所以凶手是惯用右手的人。

9.凶手知道金鲍尔更改了他的保险受益人。

埃勒里微笑着:“在数学中,九这个数字可以有很多花样。我看在这个谋杀案中,九这个数字也有很多花样……由于有了凶手的这九个特征,分析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我只要仔细检查我的嫌疑犯名单,一个一个地去对我这九个特征就行了。”

“真是绝了,”梅南德法官笑了,“你是说通过这种方法,你就能得出最终的结论吗?”

“用这种方法,”埃勒里回答说,“我可以把所有的嫌疑人一一地排除,除了一个人。我会逐一地向你们说明。”

“首先,根据第一条所有的女人立刻被排除了。凶手一定是个男人。这些男人是谁呢?好啦,老贾斯伯·博登是第一个……”

“噢,”安德丽亚叫道,“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是说你居然会怀疑我的外祖父吗?”

埃勒里笑了:“我亲爱的孩子,在客观的分析过程中,每一个人都要受到怀疑。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人老了或者那个人年轻漂亮就感情用事。我刚刚说了,贾斯伯·博登。你可能会说,他是个残废的人;他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家;而本案的凶手是个活跃的人;这些都是实情。但是,我们假设这是一部侦探小说。博登先生的病有可能是装的,他敏捷地偷偷溜出花园大道的家,在夜色笼罩下干了所有这些可怕的事。从逻辑的角度来讲,我们如何站在贾斯伯·博登这边?好了,根据第二条,他完全可以被排除:他根本不吸烟,他的护士可以证明这是真的。另外,既然这不是侦探小说,博登先生处于半瘫痪状态,不可能去杀人。

“下一个——比尔·安杰尔!”

比尔从沙发上站起来:“为什么,你这个可恶的叛徒!”他笑着说,“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真的认为我也有可能?”

“我当然认为你有这个可能,”埃勒里严肃地说,“我对你了解多少,比尔?我们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在此期间你很有可能变成一个冷血的凶手。但是说真的,你由于不符合第四、第五和第六项条件,也被排除了。那就是,你虽然对金鲍尔有犯罪动机,但是对你自己的妹妹露西没有动机,而她却被凶手所陷害。第五呢——凶手身上没有可用的书写工具。啊,你肯定是有的!”

“你怎么知道呢?”比尔吃惊地问。

“你这个笨蛋,”埃勒里叹了口气,“用世界上最简单的方法——我看到的。记得吗?我们在斯泰西-特伦特的酒吧里聊天的时候,我还跟你提到过,从你衣袋里满满的削尖的铅笔来看,你是个很忙碌的人。嗯,这只是凶杀案发生前不久的事。如果你有一口袋铅笔,同时又是凶手,你当然一定会拿出一支来给安德丽亚写那张字条。铅笔,以当今最先进的科技来看,也无法追踪到你。那么第六条呢——凶手是金鲍尔周围的人。你显然不是,所以从逻辑上来看,你被排除了。”

“噢,真是谢天谢地。”比尔无精打采地说。

“现在是我们自负的朋友,弗吕赫参议员。我们看到了什么?多么令人惊奇啊!我吃惊地发现弗吕赫参议员符合我们所有的条件!——而且是令人信服的。不过单就他的情况而言,一项我刚刚没有在表中列出来的条件足以把他也排除在外——他留着大胡子。这把胡子可不是假冒的!他为此骄傲自豪了很多年了,长的已经到了他的胸口。没有人能够隐藏这么长的胡子,即使是带着面纱。有一个证人非常清楚地看到那个带面纱的‘女人’——加油站的老板。如果这个‘女人’有一把这么长的胡子,他不会看不到的。面纱只遮到下巴,盖不住大胡子。而且证人说这个‘女人’身材高大,而弗吕赫是又矮又胖。即使他为了杀人把胡子剃掉了,后来我们也看到了他的大胡子,会是假的吗?如果有人还不相信,下次见到他时,拽拽他的大胡子就知道了。”

“现在轮到我们的朋友是伯克·琼斯。由第八项条件可以立即排除。他在马球比赛中把手臂摔断了,这一点不会有假。所有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而且当时有成百上千的人看到。而且,琼斯摔断的是右手,凶手杀人时用的也是右手。从身体条件上来看,琼斯不可能是凶手。”

“其实凶手的画像已经完成了,”埃勒里平静地说,“而且经过我们一个一个地筛除,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他完全符合所有的九个条件,再没有什么疑问了。这个人,当然就是格罗夫纳·芬奇。”

很长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露西因为高兴而哭泣的声音。

梅南德法官清了清嗓子,又说:“很精彩。”

“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常识。为什么说芬奇符合条件呢?”

“1.他是男人。”

“2.他烟瘾很大,也有烟斗;我到他办公室拜访的时候,他的秘书扎卡里小姐给了我一些他个人用的烟丝,是著名的烟草厂商专门为他定做的。只有狂热的烟斗爱好者才会做到请专门的烟草厂商专门定做烟丝的程度。”

“3.他有比我们的推理更有特色的火柴包!还是那天,在我称赞了芬奇的烟草之后,他的秘书答应送给我一些芬奇光顾的那家烟草商的烟丝。那家烟草商,第五大道的皮埃尔,后来真的给我送来了一磅,而且还送了我一大盒纸包火柴,每一包上都印有我的名字!皮埃尔还在给我的纸条上说明这是他的通常的习惯。他给他的顾客送烟丝的时候都增送一些纸包火柴,我的上面印有我的名字,如果这是他一贯的做法的话,那么芬奇显然也有很多印着他的名字的纸包火柴。不是徽章,也不是名字的字母缩写组合,而是他的全名,难怪他那么紧张,难怪他拿走了空的火柴包,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安德丽亚已经看到了他的名字格罗夫纳·芬奇印在火柴包上。”

“天哪,”波林杰惊叫道,他摊开了双手。

“4.凶手对金鲍尔和威尔逊夫人都有犯罪动机。这是在凶手得知了金鲍尔的双重生活之后,这一点我立即就想到了。很明显,任何一个金鲍尔这边的人都会希望他死,因为是他使杰西卡蒙受了耻辱。而且也会寻找机会报复露西,金鲍尔双重生活的象征。芬奇和杰西卡的关系非常密切。”

“5.书写工具?奇怪的字条。我去芬奇的办公室那天,他曾经给我一张支票,作为国民人寿保险公司聘请我调查此案的报酬。我亲眼看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自来水笔,在我面前签了那张支票。当他给我看那张支票时,我看到他的签名是用绿色墨水签的。绿色墨水!很独特,非同一般。他当然不敢冒险用这样的墨水来写犯罪现场的那张纸条。于是,他不得不借助其他的办法……毫无疑问,他身上带着笔。现在,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们也就永远不得而知他当晚是怎么装扮的,但是比较有可能的是他卷起裤子,再把一套女人的衣服套在外面。上衣肯定是高领的,遮住了脖子。这样才能解释他怎么会有火柴和烟斗——他把它们放在里面的男装里,外面再套上女人的衣服”

“6.他当然是金鲍尔这边的人。他与金鲍尔家和博登家已经相熟多年了。”

“7.至于他对安德丽亚温柔的感情也是毫无疑问的——我们从他多次的行为都能看出来。对于安德丽亚的妈妈——嗯,虽然没有具体的事例来证明这一点。但是自从金鲍尔死后,他一直忠心地照顾着她。这己经足够说明他对她喜欢的程度了。”

“我想,这是真的,”安德丽亚以极低的声音说,“我肯定他——他曾经和妈妈相爱过。当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妈妈曾经告诉过我,他永远不结婚就是因为妈妈嫁给了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理查德·佩因·蒙斯特勒。爸爸死后,妈妈又嫁给了肯特……”

“我想芬奇杀害你的继父,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对你母亲的爱。当发现了金鲍尔背叛了你母亲,大部分时间在另一个城市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时,他感到自己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于是,芬奇决定杀死这个背叛你母亲的人。”

“8.凶手是惯用右手的人,至少他在杀死金鲍尔时用的是右手。这一点作为确定芬奇就是凶手来讲,不是十分明确。但相对于其他八个条件来说,是不重要的。至少芬奇是有可能使用他的右手的。”

“9.最后一点在很多方面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既然芬奇知道100万美元的保险单更改受益人的事,这个问题就解决了。谁有可能知道变更保险受益人的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金鲍尔本人。但是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深信这一点。另一个就是芬奇。相对于其他的嫌疑人,芬奇是唯一一个在凶杀案发生之前就知道这件事的人。”

埃勒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你们知道,要证明最后一点并非是一帆风顺的,从理论上来讲有一定困难。接触到保险单和申请表是发现金鲍尔双重生活的唯一途径。但是,从受益人变更开始,一直到金鲍尔把密封的信封交给比尔,只有保险公司的人才能接触到保险单。我们可以排除那些做文书工作的职员,但是不能排除芬奇。他自己也说过注意到了保险受益人的变更,他是作为金鲍尔的私人‘经纪人’收到了公司关于金鲍尔要更改保险受益人申请的通知。”

“那么问题自然就出来了:尽管芬奇声称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真的没有把更改保险受益人的事告诉其他人,从而使其他人也有可能掌握这条重要的线索吗?既然芬奇一再声明他是唯一知道这条重大线索的人,我们暂且先忽略他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扩散给别人。因为如果他有意将此事嫁祸给露西,他当然不会把消息传出去,至少可以缩小对其他人的怀疑。”

“哪怕你不相信他,他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谁呢?一个女人?比如说金鲍尔夫人?但是女人可以排除掉嫌疑,因为凶手是个男的,如果她告诉了另一个女人,那么同理这个另外的女人也没有嫌疑。如果她告诉了另外的男人,或者芬奇直接告诉了另一个男人,那么我们只需看看这个男人是否符合我们总结的这几条凶手的特征。事实上是怎么样的呢?除了芬奇之外,没有人能完全符合这些条件。所以,回过头来,我们可以认定芬奇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即使有的话,也一定和后来的谋杀案无关。”

“后面发生的事我们可以推想一下——他对此事产生了怀疑,于是秘密地去了费城,发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发现了半途之屋,后来又计划杀人和陷害……”

“当然,化妆也是必须的。”波林杰说。

“噢,是的。如果要露西看上去像是杀人凶手,就必须有一个女人开着她的福特车的证据。当然,他必须用面纱来遮住他的男性特征;他自然也不能和加油的人说话,否则声音会露出马脚。正像我以前曾经指出的那样,他故意在加油站停留只是为了让人能追踪到露西!但是他不是一个律师,所以没有意识到他所设下的圈套只是一些脆弱的间接证据,如果不是碰巧露西在前一天晚上在家里碰过那把后来成为凶器的裁纸刀,她将毫无疑问地被宣告无罪。”

“如果不是有指纹的证据,我肯定会接受辩方律师关于无罪的提议。”法官摇着头说,“事实上,尽管有这个证据,这个案子控方的优势也很微弱——对不起,保罗,我想你也清楚这一点。恐怕这是一次拙劣的审判。全部归结于陪审团是否相信威尔逊夫人——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她。”

“就是那个肥胖的女人搞的鬼,”埃勒里愤怒地说,“好了,不管怎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法官大人,你还认为我有魔法吗?只是普通的常识罢了。也许我不该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做的,这会使人们感到我不再神奇了。”

梅南德法官和检察官波林杰哈哈大笑,但是比尔突然严肃了起来。他吞吞吐吐地说:“梅南德法官,大人……”

“等一下,安杰尔先生。”老法官身体向前探着说,“我觉得你好像是遗漏了什么,奎因先生。还记得我曾经指出了你的弱点吗?你的工作总是建立在假想的基础上。你说安德丽亚小姐告诉了你关于火柴之类的实情。你又凭什么,”他严厉地质问,“认定这些事呢。我想你是严格地按照事实的根据来查证的。但是如果这位年轻的小姐说的全是谎话,你辛辛苦苦建立的这些推理将全部崩溃。”

“真是法律的头脑,”埃勒里哈哈大笑,“我真喜欢和你们这些律师讨论这些事!你说的对极了,法官大人。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的确会崩溃的。但是安德丽亚说的是真话,所以不可能崩溃。当我得出结论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了。”

“这我又有点想不通了,”波林杰说,“你怎么能知道呢?”

埃勒里耐心地点燃一支香烟:“为什么安德丽亚要说谎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本人就是杀死金鲍尔的凶手,所以她要混淆视听,干扰调查。”他晃动着手中的香烟,“但是如果她说了谎,她的谎言会导致什么结果呢?她的谎言使芬奇成了罪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如果她是真正的凶手,她已经陷害了露西·威尔逊!露西·威尔逊这时候在哪里?在监狱里,被判有罪。如果安德丽亚自己就是凶手,从她的角度来看,陷害已经取得了成功。她是什么时候编造出谎言使芬奇成为凶手的呢?在露西·威尔逊被判有罪之后!所以我说——她可能会放弃已经成功的陷害,转而陷害另一个人吗?这当然是不可理喻的。就算她不知道她的谎言会导致什么结果,她有什么理由在杀害了金鲍尔又陷害了露西之后再编造谎言呢?她已经安全地完成了她的计划,她的受害者已死,活着的受害者也已被判有罪了。没有任何必要再去制造混乱了。所以我认为安德丽亚说的是实话。”

“我敢打赌,”安德丽亚说,“你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会怀疑的!”

“我想你对我的评论,”埃勒里笑了,“不是在夸奖我,不过却是相对准确的猜测。事实上,以前我在调查一个案子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所有的推理都表明我的父亲,奎因警官,就是罪犯!唔,那段经历相当痛苦,你们可以想象。”

“发生了什么事?”梅南德法官热心地问。

“那是,”埃勒里说,“另外一个故事了。”

“你这个故事还没完呢,”波林杰说着,露出了幽默的微笑,“我不是想在鸡蛋里挑骨头,但我还是怀疑芬奇知道保险受益人更改这件事,对你的推理有那么重要吗?你还没有详细地说明呢,奎因。毕竟,你从一开始就了解芬奇知道这件事了。”

“噢,天哪,”埃勒里抱怨地说,“我为什么要选择律师做听众呢?聪明,波林杰,真的是非常敏锐。但是你忽略了一点。芬奇知道保险受益人变更这件事之所以重要,是在这个案子的各种推论出来以后。在我得出了凶手一定知道这件事之前,这对我来说根本是无所谓的事。如果没有其他的推论作为基础,我也不可能知道凶手一定知道。告诉我凶手一定知道保险受益人变更的事情是凶手知道金鲍尔的双重生活。告诉我凶手知道金鲍尔的双重生活的事情是他要陷害威尔逊夫人。告诉我凶手要陷害威尔逊夫人的事情是威尔逊夫人根本就是无辜的,因为凶手是个男人。没有这些步骤,就不可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太棒了,”比尔连忙说,“你真伟大,真是妙极了。梅南德法官……”

“怎么啦,年青人?”老法官有些烦躁地说,“如果你担心保险金的事,我可以保证不会有麻烦的。你的妹妹将会得到全额的保险赔偿金。”

“不,不,法官大人,”比尔结结巴巴地说,“不是……”

“我不想要这笔钱,”露西简洁地说,她已经停止了哭泣,“我不会碰它的……”她说到此处,浑身发抖。

“但是,我的孩子,”梅南德法宫提出异议,“你必须接受它,这是你的钱。根据死者的意愿,你也应该接受。”

露西的黑眼睛显露出了疲倦,她勉强地笑了笑:“你是说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当然。”法官大人温柔地说。

“那我就把它送给,”露西说着,搂住了安德丽亚纤细的肩膀,“给一个,我想,即将会成为我们的家庭成员的人……你愿意接受吗,安德丽亚,作为我和……乔送给你们的礼物?”

“噢,露西!”安德丽亚哭着和露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法官大人,”比尔赶紧说,他的脸像火一样红,“我是说,露西觉得安德丽亚——你看……嗯,上星期我和安德丽亚去……哎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终于脱口而出,“这是我们的结婚登记书,您愿意为我们主持婚礼吗?”

梅南德法官笑了:“我将非常高兴。”

“太俗套了,”埃勒里皱着眉说,“非常缺乏想象力,比尔。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女主角嫁给男主角,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结婚之后是房屋贷款、每天凌晨两点钟起来热牛奶、每天两点一线的活动,诸如此类可怕的事。这些你都想到过吗?”

“一点都没有关系,”比尔笑着说,“我和安德丽亚都希望你做我们的伴郎。”

“啊,”埃勒里说,“那就不同了。”他走到皮沙发前,弯腰捧起安德丽亚沾满泪水的脸,深深地吻了她一下,“怎么样!这难道不是伴郎的特权吗?至少,”他哈哈笑着,用手帕轻轻擦着嘴唇,“我得到了我的酬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