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时间停止的那一天 » 时间停止的那一天全文在线阅读

《时间停止的那一天》第二章 外力 音乐会

关灯直达底部

举行音乐会的那天天气很好。头天夜里,天气预报说有雨,不过,当清晨醒来时,拜伦根本没看到下雨的迹象。天空碧蓝,沼泽上方有一抹柠檬色的柔和光芒。草地上已经挤满了一朵朵绽放的花朵,有紫色的蓟、粉红色和白色的苜蓿、橘黄色的车轴草,以及一簇簇黄色的蓬子菜。不幸的是,草坪的上面部分也长满了茂盛的草,其间点缀着雏菊。玫瑰从各个方向朝着塔状花架上攀缘,将它们多刺的枝条伸到路上。

拜伦一再说服自己相信詹姆斯是对的——举行音乐会是个好主意。母亲仍在睡觉,让她尽可能多地睡一会儿似乎是明智之举。他拿不准该怎样清扫一所房子,但现在看了看,发现需要在客人们到达之前做些事情。他不知道该把脏桌布和碟子放到哪里,于是决定将它们塞进厨房的抽屉,那样就没人会注意到它们了。他找出拖把和水桶,把厨房地板拖了一遍。他不明白为什么拖把上有那么多的水,于是试着回忆母亲是怎么做的,却只想起出事那天她跑过来清理洒在地上的牛奶和摔碎的杯子,并且割破了手指。戴安娜说得对,自从6月初那天早上发生的这一切以来,似乎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搬运贝弗莉的风琴相当困难,货车在通往那所房子的一条狭窄陡峭的巷子里被困住了,司机不得不回到城里,从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求助。

“我需要跟你的母亲通话。”他说。

“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拜伦说。

“我现在也特别不方便啊。”司机说。

四名男子抬着风琴绕到房子的后面,这样就可以把它搬进那些法式玻璃门了。他们因为用力而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拜伦不知道是否该给他们吃点什么,而他只能想到水果。他们问他学完字母表没有,他说他学过了;可是,当他们问“s”后面是哪个字母时,他有点糊涂了,说是“r”。他注意到那些人环顾厨房的眼神,但不知道那是因为它看起来正常还是不正常。

“厨房看起来像厨房吗?”当他找到并清洗露茜那只画着彼得兔的碗时,他问她。

可是她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他刚刚注意到她有多邋遢。她的头发纠结成一团,她的袜子都不成对,而她的衣服从口袋开始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露茜,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拜伦。没人给我洗。”

有那么多东西需要归整。所有的麦片盒子都空空如也,于是他给露茜做了个夹糖三明治。然后他把两扇玻璃门打开扣好,把餐室的椅子以及厨房里的凳子搬到露台上,面对厨房排列成半圆形。那架风琴直立在一道弧形的阳光中,就在玻璃门里面。露茜从早餐吧台上溜了出来,把手指放在那个漆得油亮的木头盖子上。

“我想弹弹这架风琴。”她喃喃地说。

拜伦把她抱上楼去。当他用梨牌肥皂给她洗头发时,他问她是否知道怎么缝东西,因为他衬衣上的扣子似乎不够牢固。

当安德里亚终于带着一个穿着正装的高个儿年轻人到达时,他一时以为事情整个乱了套,以为她把詹姆斯落下了。

“嗨,伙计。”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

拜伦吃了一惊。从上学期期末到现在才仅仅六个星期,但詹姆斯已经变了个人。他长得更高了些。那一头柔软的金发已经完全不见,以前留着飘逸刘海的地方,现在只有一茬短短的棕黄色头发,下面是一抹长着痤疮的苍白额头。他的上唇顶上长出了浅浅的髭须。他们俩握握手,然后拜伦后退几步,因为这就像与一个陌生人见面。

“全都安排好了吗?”詹姆斯问。他不停地用手去捋他的刘海,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于是只好抹抹额头。

“全安排好了。”拜伦说。

“可是你的妈妈在哪里?”安德里亚问。她冲着房子望了一眼,就好像每次她看到它,它都变成了不同的形状。

拜伦说,她去接表演者及其女儿了。他没说她因为没有手表而去晚了。

“她的孩子真是可怜,”安德里亚低声说,“詹姆斯全告诉我了。”

让他惊讶的是,所有受到邀请的客人都到达了。不仅如此,她们显然还为这个活动特意打扮了一番。那位新来的妈妈把头发吹成卷发;迪尔德丽·沃特金斯甚至还烫了头发,她不停地抚摸那些紧密的发卷,仿佛担心它们会掉下来,她老是用手指把它们弄弯。

“嗯,当然这模样会吸引查理一世。”安德里亚说。

大家都不吭声,没人知道该说什么。安德里亚抓起迪尔德丽的胳膊,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开玩笑。女人们哈哈大笑起来。“你可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安德里亚说。

她们都带着塔帕家用塑料盒子装的沙拉和糕点做礼物,包括凉拌卷心菜、俄式沙拉、芥末猪肝、干酪酥条以及夹着葡萄、橄榄、蘑菇和洋李的点心。她们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瓶瓶饮料,倒进杯子轮流喝。当女人们把这些食物放到花园桌子上时,她们中出现一阵兴奋的嘈杂声。大家再次相聚,这真是个好主意,她们一致认为,戴安娜提出举办音乐会真是慷慨。她们聊着,就好像多年没见面似的。她们说起暑假、孩子们和没有规律的生活。她们一边互相打听珍妮的可怕伤口的情况,一边撕掉那些塑料盒的盖子,摆出一个个纸盘子。她们问拜伦对那个戴着弯脚器的女孩了解些什么。太可怕了,她们都认为,仅仅因为一次小小的车祸,一个小孩子就遇到这样的不幸。似乎没人知道她受伤与戴安娜有关。没人提到迪格比路,但她们发现真相是早晚的事情,拜伦非常肯定。他因为担忧而几乎无法挪动一步。

当他的母亲载着表演者和珍妮驶入车道时,拜伦带着大家稍微鼓了鼓掌,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贝弗莉和她的女儿坐在后排座椅上,戴着墨镜。贝弗莉穿着一身新买的黑色长裙,上面装饰着一只兔子的图案,它不时地在她胸部周围轻轻蹦跳。“我太紧张了。”她不停地说。她把珍妮从车里抱出来,放进折叠童车,当她朝房子走去时,女人们都为她们让出路来。拜伦问珍妮她的腿怎么样了,珍妮点点头,表示它还是老样子。

“她可能再也没法走路了。”贝弗莉说。几个妈妈低声说着同情的话,帮她把童车搬进房子。

“都是因为我的手,”贝弗莉说,“我的手疼得要命。不过,跟她的疼痛相比,我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当我想到这可怜的孩子会需要些什么的时候,我不禁为她的未来担心。”

他以为贝弗莉在这些女人面前会紧张、胆怯,尤其是在那次上午咖啡聚会上她们当着她的面谈论她、笑她之后,但她恰恰相反。她从容不迫,跟她们每个人握手,说见到她们是多么高兴。她小心翼翼地记下每个人的名字,一听她们说就重复一遍。

“安德里亚,幸会。迪尔德丽,幸会。不好意思,”她对那位新来的妈妈说,“我没听清你的名字。”

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倒是戴安娜。现在,看到她置身于温斯顿妈妈们中间,拜伦意识到她是多么不合群。她蓝色的棉布衣服悬挂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别人的衣服,她的头发软塌塌地围着她的面庞,看起来似乎没有颜色。她甚至都不记得该说些什么了。其中一个妈妈提到奥运会,另一个说奥尔加·科尔布特是个宠儿,但他的母亲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然后詹姆斯宣布——作为提醒——他准备了几句话当开场白,不过贝弗莉坚持让戴安娜发言。

“哦,不,请别,”戴安娜喃喃地说,“我做不到。”

她想在观众席上落座,但其他妈妈也坚持让她发言。“就说几句话。”安德里亚欢快地说。詹姆斯跑过去把他准备的发言稿递给戴安娜。

“哦,”她说,“天哪。”

她在露台上站好,注视着纸上的词语。那张纸在她手上颤动,她说:“朋友们,妈妈们,孩子们。下午好……”

发言稿提到慈善、音乐以及未来的什么东西。不管她说的什么,她的声音都低得几乎听不到。她老是读到句子中间就停下来,然后重新开始。她挠着手腕的皮肤,用手指梳过头发,仿佛她根本不识字似的。拜伦再也受不了了,便又率领其他人鼓起掌来。幸好,正从椅子上怒视着珍妮的露茜显然以为音乐会已经结束,于是冲到她脚边大叫:“呼啦!呼啦!现在我们可以喝茶了吗?”对露茜来说,这是很丢人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她的头发在他洗过后变得就像一条条扁平的丝带,看起来有些好笑,但至少她的反应打破了僵局,大家不再盯着戴安娜了。

这就是那天下午第一件让人震动的事情了,戴安娜居然在公开场合如此神思恍惚。而第二件事——与其说是震动,不如说是吃惊——则是贝弗莉居然会弹琴。她真的会弹。她或许在天分上有所不足,但是通过勤奋得到大大的弥补。等戴安娜一溜到一张凳子上坐下观看,贝弗莉就等待掌声响起,然后逐渐消失、安静下来。她迈开大步走到自己位于舞台中间的位置,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乐谱,另一只手提着长裙。她在风琴前面坐下,闭上眼睛,把手放到那些白色的琴键上,开始演奏。

贝弗莉的手指掠过琴键,那些彩色的控制盘在她面前跳跃,就像一连串小小的焰火。女人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她们赞许地点着头,彼此交换眼色。在弹奏了一首古典乐曲后,她接下来演奏的是一段更通俗的电影配乐,然后是巴赫的一支小曲子,接着是卡彭特兄妹的一首大杂烩。她每弹完一首曲子,拜伦都会把帘子拉上,让她有时间镇静下来,整理她的乐谱,而詹姆斯则在外面给女人们送来一盘盘的点心。她们大声地聊天,然后哈哈大笑。起初拜伦站在一侧等待贝弗莉准备好演奏下一首乐曲,他只是假装自己不在这里。贝弗莉显然有些紧张,帘子刚拉上,她就深呼吸了几次,理理自己的头发,低声对自己说些鼓励的话。不过,随着她越来越自信,掌声越来越活跃、兴奋,她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孤立了,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融入观众之中。等他在她的第六首曲子结束后拉上帘子,她瞥了他一眼,露出微笑。她问他能否给她倒一杯Sunquick饮料。他给她端来一杯,她说:“多么可爱的一群女人。”

透过帘子中间的一条缝隙,他看见詹姆斯递给珍妮一块指环饼干。她笔直地坐在前排的正中间,那条腿紧紧地扣在皮制的弯脚器上。詹姆斯专注地望着。

“我准备好演奏最后一支曲子了,拜伦。”贝弗莉说。

拜伦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然后拉开帘子。

贝弗莉等待观众安静下来。接着,她并没有演奏风琴,而是从琴凳上转过身来,面对观众。她张开嘴巴开始讲话。

她首先对女人们表示深深的感谢,她们的支持对她来说举足轻重。她的声音又细又尖,拜伦不得不用手指掐着掌心,以免自己尖叫起来。“这是一个艰难的夏天,如果没有戴的好心,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从头至尾,戴一直在这里支持我,她为了帮助我而勇往直前。因为我必须承认有时候我……”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逐渐变弱,只是露出一个勇敢的微笑,“这并不是一个悲伤的时刻。这是一次欢乐的活动。因此我的最后一支曲子是我和戴的最爱——唐尼·奥斯蒙德创作的。我不知道你们中有没有人听说过他?”

那个新来的妈妈大声说道:“你这个年纪,喜欢唐尼是不是有点太老了?来一首韦恩的曲子如何?”但贝弗莉回答道:“哦,戴喜欢这些年轻人。不是吗,戴?”

妈妈们似乎正端着长颈瓶喝饮料。所有人都笑起来,甚至包括贝弗莉。

“好了,这是献给你们的,”她说,“不管你们偏爱的是什么。”她抬起手放在风琴上方,示意观众们跟着唱,如果她们愿意的话。“你为什么不到前面来为我们跳舞呢,戴?”

他母亲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仿佛被一颗石子儿击中:“我不会。我不行。”

贝弗莉停了下来,与观众交换了一下深信不疑的目光:“老实说,她太谦虚了。但我见过她跳舞,你们得相信我。她是最美的舞者,她生来就会。不是吗,戴?她会跳得让一个男人感到眩晕。”

“请不要。”戴安娜喃喃地说。

但贝弗莉根本没听她的,她走到戴安娜的椅子旁,伸手去扶她。等戴安娜站起来后,贝弗莉松开手,领着大家鼓起掌来,只是戴安娜肯定已经靠在她的身上了,这时候不由得向前稍微倾斜了一下。

“哇,当心!”贝弗莉笑道,“也许我们应该放下那个杯子,戴。”

女人们大笑起来,不过戴安娜坚持要拿着杯子。

就像望着一只被链子拴住的动物被棍子戳着拖了出来。这本不该发生。即使贝弗莉拉着他的母亲向前走,戴安娜仍然试图拒绝,说自己不会跳舞,但现在女人们都在起哄,坚持让她上台。她跌跌撞撞地走过那些椅子,朝前面走去。拜伦想吸引詹姆斯的注意力,试着用手疯狂地打手势、摇头,做出“停下来,停下来”的口形,但詹姆斯的目光只盯着戴安娜。他满脸通红地望着她,仿佛被烧着了一般。他几乎没有动弹,就好像他从未见过如此尤物,他等着她翩翩起舞。

戴安娜在露台上站好,面色苍白,穿着那件蓝色的衣服,显得那么瘦小。她似乎占据了太少的空间。她手里仍然握着杯子,但她显然忘记了穿鞋子。她身后坐着贝弗莉,后者黑色的头发蓬蓬松松,双手在风琴琴键上方摆好姿势。拜伦不忍看下去。音乐开始了。

这是贝弗莉最拿手的曲子。她在里面加入了装饰乐句,演奏了一段如此哀伤的和弦,几乎停了下来,接着她又如此热情地弹出那段合唱,有几个妈妈开始跟唱起来。与此同时,在舞台中央,他的母亲像一块被卷到水中的破布一样在露台上飘来飘去。她举起自己的手,挥舞手指,但她老是跌跌撞撞,很难辨别究竟哪些是舞蹈哪些是失误。这就像看着某种极度私密、深藏于内心的东西,简直不应该再看下去。这就像直接看透他母亲的内心,却只看见她的脆弱不堪。真是不可忍受。音乐刚一停止,她就镇定地站住,微微鞠躬,然后转向贝弗莉,举起手来,鼓了几下掌。贝弗莉敏捷地行了个屈膝礼,然后跑过来抓住戴安娜。

贝弗莉没有提到那次事故,没有提到迪格比路。她只是搂住戴安娜,带着她一起来回鞠躬,这就像观看一出新的表演——一个口技艺人和一只木偶的表演。

他的母亲想找个借口离开,说她需要喝杯水。可是安德里亚听到她说的话,提出到厨房去给她端水。几分钟后,安德里亚乐不可支地笑着走了出来。

“我看过一些好笑的东西,戴安娜。但我还是第一次打开厨房的抽屉发现里面有袜子。”

拜伦简直不敢看下去。贝弗莉眉飞色舞地与妈妈们聊天,而戴安娜则拖着步子走向场外,把手放到膝盖上坐下。几个妈妈问她:“是否需要什么?你还好吗?”但她迎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似乎不明白她们的话。当拜伦和詹姆斯把椅子搬回餐室时,他借机问詹姆斯在亲自看过珍妮受伤的地方后有何想法,但詹姆斯根本没听拜伦说话。他只顾谈论他的音乐会有多么成功,说他都不知道戴安娜能那样跳舞。

外面,贝弗莉被妈妈们簇拥在中间,坐在珍妮旁边。她口若悬河地说起自己的政治观点、国家的现状、罢工的前景。她问她们对玛格丽特·撒切尔有何看法,当几个女人举起手盖住嘴巴大声抱怨那个“牛奶掠夺者”时,她摇摇头。“你们记住我的话,那个女人就是未来。”她说。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自信,如此活跃。她跟她们说起她的父亲——那个教区牧师,以及她怎样在一所美丽的乡村教区牧师住宅长大成人,现在想起来,它真的跟克兰汉宅很像。她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建议互相拜访。当其中一位妈妈——可能就是新来的那位,提出顺路送贝弗莉并帮忙搬送珍妮的童车时,她说,如果她们能够抽出时间来,那真是太好了。

“都是因为我的手。我能够弹琴可真是奇迹,我的手变得这么糟糕。瞧瞧可怜的戴,她都筋疲力尽了。”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次音乐会取得了巨大成功。“再见,再见,戴!”她们一边叫着,一边拿起空荡荡的塑料盒,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她们刚一离开,他的母亲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飘飘悠悠地上楼去了。当他半个小时后去查看时,她已经沉沉入睡。

对拜伦来说,这是另一个时梦时醒的夜晚。他把露茜送上床去,锁好一道道的门。有那么多东西需要隐藏:轮毂盖、为贝弗莉那架风琴付款的凭据、珍妮的伤口,现在又加上克兰汉宅的这次聚会。他不明白为何一切还能继续向前发展。

那天晚上9点钟,电话铃响了,但他的母亲没有被惊醒。第二天一早,它再次响起。拜伦接了电话,以为是父亲打来的。

“是我。”詹姆斯说。听起来他好像跑了很远的路。

拜伦打了个招呼,问他是否还好,但詹姆斯没有回答。“去把你的笔记本拿来。”他说。

“为什么?怎么啦?”

“情况紧急。”

当拜伦翻动一页页笔记时,他的手开始颤抖。詹姆斯的声音里有种特别的意味,让他感到害怕。有好几次他的手指滑了一下,他不得不重新翻阅。“赶快,赶快。”詹姆斯说。

“我不明白。我需要看什么?”

“那张图——你画的那张珍妮贴着橡皮膏的图,找到没有?”

“快了。”他打开那一页。

“描述一下。”

“它画得不是很好。”

“只要描述你看到的就行。”

拜伦慢慢地说起来。他描述了她蓝色的短袖夏衣,她潮湿的短袜,因为她没有弹性吊袜带。她的头发梳成两条黑辫子。不过在图上它们画得不是很好,看起来更像波浪形的曲线。

詹姆斯厉声打断他的话:“说说那块橡皮膏。”

“它贴在她的右膝上,是很大的一块正方形。我画得很仔细。”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仿佛空气吞没了詹姆斯。拜伦感觉自己的皮肤因为寒冷和紧张而起了鸡皮疙瘩:“怎么啦,詹姆斯?出了什么事?”

“那不是她受伤的那条腿,拜伦。她戴着弯脚器的腿是左腿。”

(1)译注:原文为“Milk snatcher”,是撒切尔夫人的绰号,与她的姓名Margaret Thatcher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