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暗箱 » 暗箱全文在线阅读

《暗箱》78

关灯直达底部

姚明远是突然被收审的。

年初因忙于上市,和陈冉结婚时没去度蜜月,只是摆了几桌婚宴。姚明远觉的十分歉疚,所以当先锋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之后,尽管还有许多后续事务要处理,他还是挤出时间,和陈冉双宿双飞,去巴黎补度蜜月。尽管是“补课”,但有上市成功这份厚礼,其幸福和快乐不仅丝毫未减,反而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可谓夜夜笙歌,把酒问欢。置身于人生又一颠峰的姚明远,此时做梦也想不到,由5名纪检委员组成的调查组,正在蓝城对他展开调查……

事情坏在石小样身上。姚明远也是大意了,他这人一向嘴严,有些事连家人也要保密,石小样亦不例外。但他有个毛病,酒喝到一定程度,就管不住自己,话就开始多起来。也正因为此,他平时从不贪杯。那天和石小样在一起,也许是高兴,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谈起张棋。小样称赞说,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朋友。姚明远冷笑道,那只是外表,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他的“好”是我花钱买来的。实话跟你说吧,从进团市委那天起,他就按月在我这领薪水。他在社交场上的花销,也是我负责。不说别的,光是每年头头脑脑们过生日,春节年拜,没有个十万八万的就挡不住。靠他那点儿工资,一顿宴席都摆不下来。还有他家的装修费,也是从公司出的。

姚明远和张棋的关系,石小样已猜出几分,但不知道的这么具体。听他这么一说,颇有几分惊讶。不过当时两人正好着,也没往别的方面想,没想到后来会派上用场。石小样对姚明远由爱生恨,是在妇产医院的手术台上完成的。当她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亲眼看着自己腹中的小生命成为一滩血迹,她发誓要复仇!要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加倍返还到他身上!

出院后,石小样找到那位一向以胆大著称的新华社记者,不料听了她的陈述,他却犹豫了。不是他不敢写,因为事关上市办副主任张棋,说不定还会牵涉到副市长易小凡,搞不好连市长林碧天也牵进去,那样的话,就算写成内参送上去,也会被压下,这种事他以前经历过。石小样不死心,问有没有别的办法?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去省里找分社记者,那样内参可以直接送到省里,或许会有作用。

石小样去了。一个月后,内参报到省里,但迟迟没有结果。估计是给压下来了。石小样毫不气馁,几尽周折,去北京找到新华社总社。就在姚明远携陈冉去巴黎度蜜月期间,中纪委派来的专案调查组来到蓝城,对此事进行调查。很快,就查出问题来了。张棋装修房子的费用,是从先锋公司的一个账户转到装修公司的。还有他的信用卡,定期从先锋旗下一家分公司账号上划款。因为姚明远在国外,怕惊动他,所以没对张棋立即采取行动。等姚明远从巴黎回来,一下飞机就被警方人员带走了。随后又去逮捕张棋,可惜迟了一步,他在家服毒自杀了。死前留下一封遗书,是写给权磊的。

权磊:

没想到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遗言,是写给你的。

我知道你恨我。已经13年了,我想你不会忘记当年西郊宾馆的停电事故。正是那10分钟黑暗,改变了你的命运。否则我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怀疑,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我一手而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真相。的确,那不是意外,但不是我所为,是姚明远。

想不到吧。其实你应该想到-你们在球场上一直是好搭挡,你是一个好前锋,他需要你,需要你和他共同建功立业。我们的命运就在那一刻被置换了。从理论上讲,我现在的位置应该是你的。请你不要恨我,虽然我不是主谋,但也参与了行动。但是我并不快乐。说出来有些好笑,每次走进市委大院,我总觉的自己是赝品。你也不要恨姚明远,否则现在将要赴死的人就是你。

死,并不可怕,至少不比监狱更可怕。我无法想象自己的余生在那里度过,所以选择自己了结。好在我无牵无挂,没有儿女,父母都不在了,一个哥哥在国外,早就没什么联系了。我和向小前,也是形式大于内容。所以我的死,不会给世人留下多少悲伤。

永别了!我将去另一个世界,而你则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我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因为从来没有人回来过。所以无法告诉你-你我之间谁更幸福。

张棋绝笔。

权磊是在葬礼上看到这封遗书的。葬礼冷冷清清,来之前他就想到了,一个贪官的葬礼能有多少人参加?唯恐避之不及呢。说起来也真够凄凉的,张棋这边只有权磊和光阴两位来宾,倒是向小前那边人多一些,同事、同学还有几位娘家亲,一共来了十几位。她见到权磊,把张棋的遗书交给他,脸色比躺在棺木中的死人还难看。权磊知道,她并不是为失去丈夫而难过。张棋畏罪自杀,家里的财产全部被查封了。这简直是要她的命-她一向爱财如命,而且公平地说,那些财产有一半是她做律师赚的。她大概是精神受刺激了,在葬礼上竟然像祥林嫂似的,逢人便哭诉。权磊本想安慰她几句,但见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懒得开口说什么。悄悄躲到一角,打开张棋的遗书。

权磊一连看了三遍,几乎能背下来了,却依然无法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当然,这是事实。毫无疑问,死人是不会说谎的,也没有必要说谎。

权磊艰难地移动双腿,慢慢走到灵柩前,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望着神态安祥、静卧在鲜花丛中、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张棋。一瞬间,他觉的仿佛是自己躺在那,他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