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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危言》卷二礼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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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学

今之命为清流、自居正人者,动以不谈洋务为高见。有讲求西学者,则斥之曰“名教罪人,士林败类”。噫,今日之缅甸越南,其高人亦岂少哉?

其贤者,蹈海而沉渊;不贤者,腆颜而尚活耳。沟渎之谅于天时,人事何裨乎?且今日之洋务,犹时务也。欲捄时弊,自当对证以发药。譬诸君父有危疾,为忠臣孝子者,将百计求医而学医乎?抑痛诋医之不可恃,不求不学,誓以身殉而坐视其死亡乎?然则西学之当讲不当讲,亦可不烦言而解矣。古曰通天地人之谓儒,又曰一物不知,儒者所耻。今彼之所谓天学者,以天文为纲,而一切算法历法电学光学诸艺,皆由天学以推至其极者也。

所谓地学者,以地舆为纲,而一切测量经纬种植车舟兵阵诸艺,皆由地学以推至其极者也。所谓人学者,以方言文字为纲,而一切政教刑法食货制造商贸工技诸艺,皆由人学以推至其极者也。

并有益于国计民生,非奇技淫巧之谓也。此外有剽窃皮毛,好名嗜利者,则震惊他人之强盛而推崇过当,但供谈剧,亦实不能知其强盛之所以然。

此则无本之学也。夫所贵乎通儒者,博古通今,审时度势,不薄待他人,亦不至震骇异族;不务匿己长,亦不敢回护己短,而后能建非常之业,为非常之人。中外通商已数十载,事机迭出,肆应乏才,不于今日急求忠智之士,使之练达西国制造文字,朝章政令风化,将何以维大局制强邻乎?且天下之事业文章,学问术艺,未有不积小以成高大,由浅近而臻深远者。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也。

论泰西之学,派别条分,商政兵法,造船制器,以及农渔牧矿诸务,实无一不精,而皆导其源于汽学光学化学电学,以操御水御火御风御电之权衡,故能凿混沌之窍,而夺造化之功。方其授学伊始,易知易能,不以粗浅为羞,反以躐等为戒。迨年日长,学日深,层累而上,渐沉浸于《史记》算法,格致化学诸门。

此力学者之所以多,而成名者亦弥众也。今人自居学者,而且不睹诸子之书,耳不闻列朝之史,以为西法创自西人,或诧为不可阶,或斥为卑无足道。噫,异矣!

昔大挠定甲子,神农造耒耜,史皇创文字,轩辕制衣冠,蚩尤作五兵,汤作飞车,挥作弓,夷牟作矢,当其创造之始,亦何尝不惊人耳目,各树神奇?况夫星气之占,始于臾区;勾股之学始于隶首;地图之学,始于髀盖;九章之术,始于周礼;地员之说,创自管子;不仅此也,浑天之制,肪于玑衡,则测量有自来矣。

会输子削木人为御,墨翟刻木鸢而飞,武侯作木牛流马,祖冲之之千里船不因风水施机自运,杨么之楼船,双轮激水,行驶如飞,则轮船有自来矣。秋官象胥郑注译官,则翻译有自来矣。

阳燧取明火于日,方诸取明水于月,则格物有自来矣。一则化学,古所载烁金、腐水、离木,同重体合类异,二体不合不类。此化学之出于我也。

一则重学,古所谓均发,均悬轻。重而发绝,其不均也。均其绝也?莫绝。此重学之出于我也。一则光学,古云:临鉴立影,二光夹一光。足被下光,故成影于上;道被上光,故成影于下。近中所鉴,大影亦大,远中所鉴,小影亦小。此光学之出于我也。一则气学,《亢仓子》蜕地之谓水,蜕水之谓气。

此气学之出于我也。一则电学,《关尹子》石击石生光,雷电缘气以生,亦可为之。淮南子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磁石引针,琥珀拾芥。此电学之出于我也。古神圣兴物,以备民用,曰形,曰象,曰数,曰器,曰物,皆实征。诸事非虚测其理也。童子就学,教以书数,穷理精艺,实基于此。

自学者,骛虚避实,遂以浮华无实之八股,与小楷试帖之专工,汨没性灵,虚费时日,率天下而入无用之地,而中学日见其荒,西学遂莫窥其蕴矣。

不知我所固有者,西人特踵而行之。运以精心,持以定方,造诣精深,渊乎莫测。所谓礼失而求诸野者,此其时也。近人江慎修,融贯中西测算,兼能制造奇器,尝制木牛以耕,造木驴以代步,应声筒之制,亦先生创之。谁谓中人巧思独逊西人哉?以中国本有之学还之于中国,是犹取之外厩,纳之内厩,尚鳃鳃焉,谓西人之学,中国所未有,乃必归美于西人。西人能读中国书者,不将揶揄之乎?

且天国于天地必有与立,究共盛衰兴废,固各有所以致此之由。学校者,人才所由出;人才者,国势所由强,故泰西之强,强于学,非强于人也。

然则欲与之争强,非徒在枪骏战舰,也强在学中国之学,而又学其所学也。今之学其学者,不过粗通文字语言,为一己谋衣食。彼自有其精微广大之处,何尝稍涉藩蓠?故善学者,必先明本末,更明大本末,而后可言西学。分而言之,如格致制造等,学其本也;语言文字,其末也。

合而言之,则中学其本也,西学其末也。主以中学,辅以西学,知其缓急,审其变通,操纵刚柔,洞达政体,教学之效,其在兹乎?

或者曰:如子之言,其将废时文而以西学考试耶?必以西学为足以培植人材,是时文不足用也。然何以数百年来科举之制未尝变易而人材辈出?

近时如林文忠、胡文忠,曾文正诸公皆以词科出身,掌握兵权,平定发捻回苗,功烈垂诸竹帛,声名播于环区。此数公者,何尝从西学中一为考究耶?

况今京师则有同文馆,各省则有广方言馆,水师武备学堂,以西方学培植人材可谓盛矣。然卒未闻有杰出之士、非常之才有裨于国计民生者出乎其间。

然则西学之效果何在与?余曰:不然。方今各国之人,航海东来,实创千古未有之局。而一切交涉之事,亦数千百年以来所未有之科条。而犹拘守旧法,蹈常习故,其将何以御外侮固邦本哉?

且以西学与时文相较,则时文重而西学轻也。上之所重,下必有甚焉者矣。

上之所轻,下必有不屑为者矣。若夫胡曾诸巨公皆少年登第,抛弃八股敲门砖,重研精于经济之学,故能出身加民,立功不朽,是科第以人材重,非人材从八股出也。是以时文不废,则实学不兴;西学不重,则奇才不出。必以重时文者,而移之于重西学,俾人人知所趋向,鼓舞而振兴之,数年之后,有不人才济济者,吾不信也。况向时发逆回苗,皆乌合之众,非比日本泰西训练节制之师。使移胡曾诸公于今日,亦必讲求西法,乃足御外侮耳。至如广方言馆同文馆虽罗致英才,聘师教习要,亦不过只学言语文字,若夫天文、舆地、算学、化学,直不过粗习皮毛而已。

他如水师武备学堂,仅设于通商口岸,为数无多,且皆未能悉照西法认真学习,不如科甲之重。良以上不重之,故下亦不好。世家子弟皆不屑就,恒招募窭人子,下及舆台贱役之子弟,入充学生。况督理非人教习充数。专精研习,曾无一生,何得有杰出之士,成非常之才耶?呜呼!亚洲之事亟矣!强邻窥伺,祸患方萌,安可拘守成法哉?

附录中国宜求格致之学论

三代以来,风俗敦庞。学校之士无不讲求实学,故大学首章言治国平天下之道,即以致知格物为本。降而唐宋渐尚词章,而实学不讲。至今更专尚制艺,上以此求,下以此应。将毕生有之精力,尽消磨于时文试帖之中。舍是,不遑涉猎,髫龄就学,皓首无成者,比比然也。西国儒士无不讲求格致之学。吾试以各国之讲求格致,因而盛衰者大略言之。查西方各国,以希腊国向为文治之邦,于格致之学,讲求最先。各国之从学者甚众,是以各国之讲学家莫不郑而重之,曰:希腊之学。

迨唐宋间回回国最为强盛。其所以强盛之由,亦因讲求格致之学。所致埃及、土耳其等国皆往从学,亦可谓一时之盛。及至日久,专尚虚文,不能实是求是,学业渐衰,国势因亦不振。此由强而弱、由大而小者,皆学与不学之明证也。

至欧罗巴洲之普法英等国,以今日视之,可谓既富且强,为海上大邦。

而讲求格致之学,尤推独步。然迹其弱小之初,则有大谬不然者。盖当日之德王常言:以天下之聪一两,即可抵书院之聪明一吨。又法都尝有儒士,因事下囹圄,佥以其精通格致之学,请贷其罪。而法王谓其无用,终不允行。

其轻视格致之学如此。此二国者,其前如彼,其后如此。一旦憬然自悟,翻然改计,广设书院,使人皆以格致为事。其故不重可思耶?英国前亦不以格致为意,近百年来改易辙,精益求精,诚以天地五行之产,俱从格致中得来。

是以美国格致之学,尤以讲求地质为重。盖地质之生财,又有三等:一为地中之产,五金各矿原以供国家之用。若无格致以穷其原,则精华不显。

故美国于矿务最为考究,必使地中之产不致秘而不发。一为地上之产,五谷树木皆为养生之道。若无格致以穷其理,则地力亦有时而不宣。故或为热道,或有冷道,或为温道,或为凉道,必使物性与土性相宜,而树尽茂密,岁皆丰稔,不致有偏枯之憾。一为水中之产,川泽之利,王政所重。与其临渊而羡,不如退而结网。故美国由格致之理,以深究养鱼之法。陂湖江海各因其地,不必竭泽而求,自可山人皆足。且水师弁卒,原为防边而设。

当此各国修好,海上承平,除习练战阵而外,无所事事,特令为养鱼之业。古者练习水师,多用渔人。今以水师而兼渔人之事,既考究各处水性,尤能独擅利权。查美国京都,每年养鱼之费约银十六万两,其余各处养鱼之费约银八万两。所费如此之巨而所获之利当更倍蓗矣。今天保民之道莫先于强兵,强兵之道莫先于富国。然富国而不思理财,理财而不求格致,犹之琢玉无刀凿之利器,建屋无栋梁之美材也。

今皇上勤求典学,惟日孜孜,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将见格物致知,穷理尽性。帑项不虞其支绌,庶几千古未尽之藏,宇宙永庆升平不?且巩万祀无疆之业哉?

附论华人宜通西文兼行切音快字

有言语而后有文字。言语者,所以达人之情意。而文字者,又所以达其言语也。韩昌黎所谓言之精者,为文是也。举凡国家大事,治民之法,制以忠孝节义,谠论名言,莫不藉文字,而后布于天壤,传诸久远,伟哉!广哉!

文字之有益于世,岂有量哉?天地间万事万物,能垂诸亿万年而不废,可以与天地同休者,其唯文字乎。是故地球各国古时未有轮舟帆舶也,亦未有火车铁路也。道路不通,商贾不兴,各君其君,各子其民,彼此不相往来。然而无国不有文字,其文字制造之法虽不相同,而通情达意以利用,则一也。

苟有一邦不知文字之利益,但知以言语通情达意,已往之事以结绳为记,即不成其国矣。从可知日月之所照,霜露之所队,无论东海西洋,岛屿僻壤,不生人则已。苟有人焉,则必有言语,有言语则必有文字,实为天地自然之理。我中华文字,肇自苍颉三代而还,其法益密,其用益宏。载圣人之道者,曰经,记国家之事者曰史,诗以言志,歌以永言,下逮庄骚词赋,古文时文等,莫不各有体裁,各有规模。学者专意研究,毕一生精力,尚有不能得其奥窔者。呜呼!中国之文字,精深富丽,恐他国无有能及者矣。虽然中国文字以象形、谐声、会意为主,而西文则源出子拉丁文字,即古罗马字也。考其成字之法,用二十六字母相并成声,可以千变万化至于无穷。天下万事万物皆赖此二十六字母书之。其连合之法或二三字,或五六字。间有七八字至十余字者,于是以其连合之字而调音,定音而成言,积言而成句。又可审其音而成新字。又有一种阿喇伯数目字,若中国号码之类,西洋各国因其便用,俱通行之。其数不过九字,然自小数至于亿万数只用此九字而无穷。所书之字皆系横行,读法自左而右,以左幅之页为首,与我中国文字自上而下,读法自右而左,以右幅之页为首者,适相反也。然以中西之字较其难易,则华字难而西字易,何也?华字一字一音而书法又各自不同;西字则只此二十六字母,其声音亦不出二十六字之范围。华文自上而下笔画不能相连,西文则自左达右,一字可以一笔书成。华文与言语绝然不同,而西方之浅者即言语也。

是以西国童子不过读书数年,而已能观浅近之书,又能运笔作书信及论说等。我中国苟非绝顶聪颖子弟,未见有读书数年而即能作书信论说者也。

可知中西人非智愚之有殊,实文字之有难易也。盖学西文较华文易学,日本文较西方尤易。查日本风气之开,如此速而且盛者,由妇孺皆识本国文字,能看报章,故也。吾闻蔡毅若,黄煜初、沈曲庄感中国识字作文之难,仿罗马省笔法创有切音快字,虽愚夫愚妇从学一月亦可通信。如蒙大吏奏请颁行。

实足以大开民智。所谓学一月亦可通信,如蒙大吏奏请颁行,实足以利穷民而益国家,可使国内无不识字之人。复请文部大臣考究东西各国有用之书,奏饬各公使购运回国,聘精通中西文字专门名家,广为翻译,或精于一艺者,难得兼通中西文字,而所费时又多,则译西国书即请西国技艺师,兼选精通中西文字之肄业生与其对译。如译东瀛书,即请东瀛技艺师,兼选精通中东文字之肄业生与其对译。分门别类,译成后颁发各省,任人翻刻,以期嘉惠士林,籍开民智。当此需材孔亟,宜先译各种技艺矿学电学化学律学等书,以免借材异域,并通饬各省广兴学校,兼设机械制造厂,聘精于技艺师为教习,凡书中不尽之意,均为口授。庶不出几年,超等之生可为人师,俾不识东西文者,亦能晓其意义,自然制造多,谋生易,漏卮日少,富强可望,以视专习洋文,事难费多,且恐染习气,贻用夷变。夏之讥者,气象不侔矣,况无论何国学艺于人,皆不变其本国文字。

日本近年已将泰西有用之书,择其最要者,翻译刊布。如译西文之书,难于东文,不若译东文之书,以期简易。溯自泰西通商以来,我中国人士见其国家富强,器械精利,天文地舆、格致制造,算学矿学化学等靡不效法。而各制造局肄业生,或浅尝而辄止,或泛鹜而不专,或得其皮毛而未悉实济,卒无有成一艺可与西人相颉顽者,何哉?盖因京师同文馆,上海翻译馆,各省教会所译之书,皆非精通其艺之人所译,且西书事物名目,往往中国所无,而文辞语气等又与中国文法颠倒不同,是故翻译诸书恒有辞不达意之患,似是而非之弊也。天译者技艺不精,对之如隔簾幕。学者仅知其万分之一,而欲求广其识见,增其学问,不亦难乎?

慎勿以翻译有书,而不求师指授也。当今之世,重译四至,无论西学不能不讲。

即华洋交涉之事,亦日多一日。官商苟不明西文,安能周旋于其间哉?而为翻译者,尤须中西文理俱优,方能融会贯通。若蹈浮少年之习,略识西文西语,便诩诩然夸耀于世,以为中国文字学问,不足学,不必知,弃若弁髦,视同疣赘,则非余之所敢知也。

女教

古重胎教。盖谓人生自孩提以至胜衣,大都瞻依慈母,跬步不离。此家有贤母,其子若女,必多造就。然后日之贤母,即当年之名媛。中国女学诸书,失传已久。自片语单文散见于六经诸子外,以班昭《女诫》为最先,刘向《列女传》,郑氏《女孝经》、《女训阃范》、《女范》各有发明。

近世篮鹿洲采辑经史子集中为妇人法式者,谓之女学,颇称详赡。所惜者朝野上下间,拘于女子无才便是德之俗谚。女子独不就学,妇功亦无专师。

其贤者稍讲求女红、中馈之间而已。

于古人所谓妇德,妇言、妇容、妇工者,有其名无其实。礼教之不讲,政化之所由日衰也。

泰西女学与男丁并重。人生八岁,无分男女,皆需入塾,训以读书、识字、算术等事。塾规与男塾略同。有学实学者,有学师道者,有学仕学者,有入太学院,肄业以广其闻见者。虽平民妇女不必如男子之博雅淹通,亦必能通书文,明道理,守规矩,达事情。参之以书数,绘画,纺织,烹调之事,而女红、中馈附之,乃能佐子相夫,为贤内助矣。瑞士国有大书院,准女子入内习医。如果精通,亦可给凭行道。而收生一端,关系尤重。俄国特色教女收生院,凡胎前产后一切要症,必须明白透彻,体恤入微。既讲求妇科,即内外各科,亦可兼习也。

中国之人,生齿繁昌,心思灵巧。女范虽肃,女学多疏。诚能广筹经费,增设女塾。参仿西法,译以华文。仍将中国诸经、列传、训戒女子之书,别类分门,因材施教。而女红纺织,书数各事继之。富者出资,贫者就学,由地方官吏命妇岁月稽查,奖其勤而惩其惰。美而贤者,官吏妥为择配,以示褒嘉。至于女塾章程,必须参仿泰西,整齐严肃。庶他日为贤女,为贤妇,为贤母,三从四德童而习之,久而化之,纺精妙,书算通明。复能相子佐夫,不致虚糜坐食。愚贱皆知礼义,教化具有本原,此文武之所以化行俗美也。

至妇女裹足。合地球五大洲,万国九万余里仅有中国而已。国朝功令已加禁,革而相沿既久,俗尚未移。夫父母之爱子也,无所不至,而钟爱女子尤甚于男儿。

独此事酷虐残忍,殆无人理。或四五岁,或七八岁,严词厉色,陵逼百端,必使骨断筋摧,其心乃快。以为如此而后,他日适人,可矜可贵。

苟肤圆六寸则戚里咸以为羞。此种浇风,城市倍于乡曲,世家巨室尤而效之。

人生之不幸,作女子身更不幸。而为中国之女子,贼肢体,迫束筋骸,血肉淋漓,如膺大戮,如负重疾,如观沈灾。稚年惟剥肤之凶,毕世婴刖足之罪。气质虚弱者因以伤生,虽父母爱怜,而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矣。即幸全性命而终日需人扶掖,井臼安克操持,偶有水火盗贼之灾,则步履艰难,坐以待毙。

伐生质以为美观,作无益以为有益,是为诲淫之尤。

苟易裹足之功,改而就学,罄十年之力,率以读书,则天下女子之才力聪明岂果出于男子下哉!所望有转移风化之责者,重申禁令,立限一年,已裹者姑容其旧,而书“裹足”二字表其额,悬其门楣。嗣后一律禁止。故违者罪其家长,富贵者停给诰封。

通饬各省,广立女塾,使女子皆入塾读书。其美而才者,地方官吏赠物赠扁以奖荣之。各塾女师如能教化贤才,卓有成效,咨请旌奖,以劝将来。

一转移间,利兴弊去,二百兆裙钗皆能佐夫教子,成周之雅化关睢,麟趾之休风,无复见于今日矣。

天下事贵自然,不贵造作。人之情行其易,不行其难。惟裹足则反是,并无益于民生,实有关于世教。且稽之三代,考之经史,无有一言美之者。

而举世之人皆沿习成风,家家裹足。似足不小不可以为人,不可以为妇女者,真可谓贼人以为仁义,亦感之矣。

国朝八旗妇女皆不裹足,古道犹存其风,足尚庄子云:“天子之侍御,不爪揃,不穿耳。”耳尚不穿,岂可裹足耶?应由地方大吏出示禁约,凡属贵贵望族,以及诗礼之大家俱遵王制。其倡优,隶卒,及目不识丁之小户,听其自便。如以此法行之十年,则积习渐消,天下万民皆行古之道矣。

况妇女裹足则两仪不完,两仪不完则所生男女必柔弱,男女一柔弱则万事堕矣。

夫裹足为贱者之服,岂可行之天下,而且行之公卿大夫之眷耶?予所以言之喋喋者,实有系于天下苍生,非仅考订其源流而已!

我朝崇德三年七月,奉谕旨有效他国。裹足者重治其罪。顺治二年禁裹足,康熙三年又禁裹足。七年七月礼部题为恭请酌复旧章,以昭政。典事,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熙疏内开。顺治十八年以前,民间之女子未禁裹足。

康熙三年遵奉上谕下,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官员会议。元年以后,所生之女禁止裹足。其禁止之法,该部议覆等。因于本年正月内臣部题定。

元年以后所生之女,若有违法裹足者,其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议处。民则交付刑部责四十板,该管督抚以下文职官员有疏忽于觉察者,听吏兵二部议处在案。

查立法太严,牵连无辜,以为无关紧要事,竟中止第,使当时禁不过急,持之以恒,则今日已可永除此陋习也。

藏书

我朝稽古右文,尊贤礼士,车书一统,文轨大同。海内藏书之家不胜屈,然子孙未必能读,戚友无由借观,或鼠啮蠹蚀,厄于水火,则私而不公也。

乾隆时特开四库,建文宗文汇文澜三阁,准海内稽古之士就近观览,淹通博洽,蔚为有用之才,作人养士之心至为优厚。而所在官吏奉行不善,宫墙美富,深秘藏庋,寒士末由窥见。及寇乱洊经,付之一炬,中兴将帅每克一省一郡,汲汲然设书局,复书院,建书楼,官价无多,尽人可购,故海内之士多有枕经葄史、博览群书者。

通商日久,西学流传,南北洋亦复广译西书,以资考证。惟是穷乡僻邑,见闻无多,疆吏亦漠不关心,置之度外,则傲僻孤陋,故我依然。然后知藏书之为遍多,而广置藏书以资诵读者之为功大也。泰西各国均有藏书院、博物院,而英国之书籍尤多。

自汉唐以来,无书不备,凡本国有新刊之书,例以二分,送院收储。如有益于国计民生者,必膺朝廷重赏,并给予独刊之权若干年。咸丰四年间,于院中筑一大厦,名曰读书堂,可容三百人,中设几案笔墨。有志读书者先向本地绅士领有凭单,开列姓名住址,持送院中董事,换给执照,准其入院观书,限阅六,月更换一次,如欲看某书某册,则以片纸注明书目,交值堂者检出付阅。阅毕缴还,不许携带出门,及损坏涂抹。倘有损失,责令赔偿,特设总管一员,司理其事。

执事数百人,每年经费三十万金。通国书楼共二百所,藏书凡二百八十七万二千册。此外如法兰西书楼五百所,藏书凡四百五十九万八千册,俄罗斯书楼一百四十五所,藏书凡九十五万三千册;德意志书楼三百九十八所,藏书凡二百二十四万册;意大里书楼共四百九十三所,藏书凡四百三十五万册;奥大利书共五百七十七所,藏书凡五百四十七万六千册。法京巴黎另有一书楼,异常宏敞,独藏书一百七万九千册,德京伯灵之书楼,亦藏七十万册,罗马大书院除刻本外更有钞本三万五千册,细若蝇头,珍如鸿宝,洵数典之巨观,博学之津梁也。

中国自都中四库外,镇扬杭三阁早付劫灰。其家藏最富者,如昆山徐氏之传是楼,鄞县范氏之天一阁,杭州汪氏之振绮堂,钱塘吴氏之瓶花斋,吴门黄氏之滂熹园,石塚严氏之芳茉堂,邬镇鲍氏之知不足斋,昭文张氏之爱日精庐,南浔刘氏之暝琴山馆,所藏古籍宏富异常,兵焚以来,半归散佚。

近日则吴兴陆氏之丽宋楼,首屈一指。另建守先阁,衣于大计奏于朝廷。供一郡人氏观览。其大公无我之心,方之古人亦何多让?独是中国幅员广大,人民众多,而藏书仅此数处,何以遍惠士林?宜饬各直省督抚于各厅州县分设书院,购中外有用之书藏贮其中,派员专管。无论寒儒博士,领凭入院即可遍读群书。

至于经费,或同上官办,或出绅捐,或由各省外销款项、科场经费。将无益无名之用度,稍为撙节,即可移购书籍而有余。仍常年储备专款,分派员役,管理稽查所有新书,随时添购。果能认真经理,数十年后贤哲挺生,兼文武之资,备将相之略,或钧无摘秘箸古今未有之奇书,或达化穷神,造中外所无之利器,于以范围天地,笼罩化夷,开一统之宏规,复三王之旧制,极巍焕,信景铄,皆于读书稽古二事基之矣。

今天下竞言洋学矣,其实彼之天算地舆数学化学重学光学汽学电学械器兵法诸学,无一非暗袭中法而成。第中国渐失其传,而西域转存其旧,穷原竟委,未足深奇。若合天下之才智聪明,以穷中外古今之变故,标新领异,日就月将,我中国四万万之华民,必有出于九州万国之上者。苟强分畛域,墨守成规,为固陋昏蒙,甘受人制,则印度琉球越南缅甸其已事也。前车已覆,来轸方遒,有识之君子将何择焉?

附译西士论英国伦敦博物院书楼规制

尝谓人才之得失,系国家之盛衰。是以有国者不可不慎也。然而股肱辅弼,每资贤才,究穷物理,尤需博士。尝见蕞尔小邦,崛然振兴,巍峨大国,忽焉颓败,非尽由治理之失法,亦实缘人才之不得也。

夫普天之下,何处无才?要在培植之得失耳。而培植之法,非学问无以立其基。欲增学问,非诵读无以开其识、然有益要务之书,卷帙甚富,价值甚昂,非寒士所易购,故书院之设尤不可不亟亟也。

近考各国书院,列若繁星,当推英国伦敦博物院之书楼为巨擘。且英国书院之多,不胜枚举,而不费钱钞任人游观者,随在有之。若较博物院之书楼,实不可同日语矣。但观其制顶作圆形,纵广各十有四丈。除去围墙,其圆顶犹高十丈零六尺。旷观大地之上,除罗马城大庙之殿,则当以此楼为第一楼。内圆顶之下作围墙,墙之内作成槅式,槅之内即藏书之椟也。藏书极高之处,俱有阶可登,周围式同一律,取之甚便。楼内书籍任人涉猎,唯不准取出。计槅下随便可阅之书两万卷。槅上所藏乃各国语言文字,并一切实学要务等书,及月报共五万卷。

其圆顶之制,雕镂惟精,施以金银各彩绘,皆著淡色,故楼内光怪陆离,耀人眼目。内置长桌十九张,小桌十六张,足敷三百余人之坐。自一千八百五十四年始,许妇女入观,故又设两桌以备妇女之坐。此二桌之外亦许随便坐落。长桌之正中设立板,对坐之人两不相睹,俾专心阅读者不致为人挠其兴会也。楼内之式,本属圆形,譬之车轮,长桌之设如轮之辐。桌之制则首低而尾高。虽阅者满堂而初入门,骤视之则不见人之多也。屋之中置围柜,以书目三百卷陈其上,使人易于检视,乃此柜如轮之轴。各桌俱得相接,故如置诸左右焉。围桌内极中之处,为总管书楼人之坐位。虽阅书三百余人,实不难举目而悉数也。

溯此楼建于一千七百五十九年。初创之人名曰噶瑞,立法美善,至今俱循旧章,毫无弊病。惟制度之华美,月异日新而观书之人数加增颇巨,较前百年之气象则迥不相同矣。楼内阅书者四面俱能写字,且有执役之人。如欲观何书,即写一纸条付执役人,立刻照取。纵世家自置书楼,恐亦未必如是之便也。书楼规例亦晰录于下:一、书楼之设,原为供人阅看,增长学问。

惟礼拜日及各节期不得入观,余日无论风雨,俱开各门。二、门开时刻,自西九月初起,至四月底止,早九点钟开门,晚八点钟关门;五月至八月,则九点开而七点闭。三、欲入观书者,先将其来意、住址写明,交总管阅看。

四、未入,先二日须有荐函致总管。如荐举人果系可靠,本人只写住址姓名即可入内。五、荐函如不可靠,总理即不许入,或与董事同议之。六、入楼之人各领一牌,嗣后随便持牌往观,至换牌之期,凭总管更给。如不换牌者,则不得再入。七、所领之牌随身佩带。甲领之牌,乙不得冒往。八、年不满二十二岁者,不许入楼。如必欲入观,亦可与董事议之。九、不准污坏书籍。

十、不准以纸置书上而写之。十一、楼内地图及各图画,若不向总管言明,不准以纸加图,照影描画。十二、楼内须雅静,不许高声喧嚷。十三、阅毕之书,仍置原处。十四、不遵规例者,不准入楼。十五、若擅取书籍出楼者,照偷窃例科罪。十六、使执役人所取之书,亦必交该役送回,掣取原条。如不掣回,似乎书仍未交,恐致争论。十七、本楼人有得罪看书人处,执役人有不善处,许看书人写信告明总管。

书目册上收逐日所入之书,及各新闻纸,俱分类注。于各作家之名下书目之旁,各有暗记,阅书人不之知也。本楼人一看暗记即知其书之所在。

观书者欲看何书,当将书名及暗记一并写明,执役人以便检取帷记。一千八百八十四年一岁之中,计阅书一百十万四百五十次,阅书者十五万四千七百念九人,加添书籍三万一千七百四十七卷。按华丽之式装订成书者,二万一千六百廿一本。此内为人增送者,三千三百七十六本。造书人照例送入者,一万一百廿七本。别国造书人送入者,一千四百八十六本。本楼购买者五千八百三十五本。此数年之内,又不知加增几许,于盛哉!夫英国近数十年来,人但诩其称雄宇内,人才辈出,而不知其培植人才之法,有以致之也。此正所谓人才得而国家兴矣。然设立书院,法似平平,久而行之,其效捷于影响。

诚能仿而效之,人才之验,亦必接踵而兴矣。跂予望之。

日本简派理学博士岸上某,往诺咸国莅万国水陆产博物会。途经英法德俄诸国,历游而返。谓欧洲固为人文渊薮,而以予所见,人品高尚,风俗淳厚,推英为最。其士夫通晓事理,凡谈专门之学。鲜有不解,故能国富兵强,雄视宇内与。

盖教育已盛,加以社会熏陶之力,无往非研智修德之地。予观其二大博物院,益叹其既富且强,良非倖致,一曰英国博物院,一曰骚斯根岷邓博物院。巍然高楼,宏壮无比,于门口屋角及其他要处,安置硕学鸿儒石像,揭示英雄豪杰肖相,使人俯仰,不胜感喟。进入院内,历览各室禽兽鱼介、草木金石,以至各种机器,万象森罗,莫不具备,而分类明瞭,布置井然,或顺年代以示其沿革,或分国籍以别其风土,察古今于片时,观万国于一室,毫无遗憾。试入动物室,就一禽一兽见之,则其生长之次第,饮食栖息之状态,历历可观。机器室多陈列模型,以便于把玩细视。倘欲知其用法,指头可压一个动机,即机器忽运转矣。故到此院者,不读格致化学之书,而可知物理之概。又设研究室以资于学者。倘有外人拟研究一事者,则借给材料。假与书籍,周旋备至。或有疑义,可以质诸技师,实有麻姑搔痒之快也。其他院内有番菜店,有茶店,有吃烟室,有休憩室,倦者足以弛劳,其用意不亦至乎?此院系国家所管,费款颇饶,而曾不取分文。为人民纵览之所,比至各种学堂,其有补于风教,无有轩轾。宜哉!英之致有今日也。

日报

古之时,谤有木,谏有鼓,善有旌。太史采风,行人问俗,所以求通民隐、达民情者,如是其亟亟也。自秦焚书坑儒,以愚黔首,欲笼天下于智取术驭刑驱势迫之中,酷烈熏烁,天下并起而亡之,汉魏而还,人主喜秦法之便于一人也。

明其非,暗袭其意,陵夷而肇中原陆沉之祸。唐宋代有贤者,乃始设给谏、侍御诸言官,以防雍蔽,而清议始彰然。以云民隐悉通,民情悉达,则犹未也。欲通之达之,则莫如广设日报矣。

泰西各国上议院、下议院,各省各府各县议政局、商务局,各衙门大小案件,及分驻各国通使领事岁报新艺商务情形,凡献替之谟,兴革之事,其君相动举之是非,议员辨论之高下,内外工商之衰旺,悉听报馆,照录登报。

主笔者触类引伸,撰为论说,使知议员之优劣,政事之从违,故日报盛行不胫而走。其名目有日报、月报、七日报、半月报之别;其体裁有新政、异闻、近事、告白之分,或一季一出,一年一出,迟速不一,种类攸分。如律家有律报,医家有医报,士农工商亦各有报。官绅士庶、军士工役之流,莫不家置一编,以广见闻而资考证。甚至小儿亦有报纸,文义粗浅,取其易知。夫强民读书,而民莫之应。不劝民阅报。而民自乐观。盖新闻者,浅近之文也。

增人智慧,益人聪明,明义理以伸公论,俾蒙敝欺饰之习一洗而空。是以暴君污吏必深恨,日报亦泰西民政之枢纽也。

近年英国报馆二千一百八十余家,法国报馆一千二百三十余家,德国报馆二千三百五十余家,美国报馆一万四千一百五十余家,俄国报馆四百三十余家,总中国计之,每一国有三四千种,每种一次少者数百本,多则数十万本,出报既多,阅报者亦广。大报馆为国家耳目,探访事情。每值他邦有事与本国有关系者,即专聘博雅宏通之士,前往远方探访消息。官书未达,反藉日报,得其先声。官家以其有益于民,助其成者,厥有三事:一免纸税,二助送报,三出本以资之。

故远近各国之事无不周知。其销路之广,尤在闻见多而议论正,得失著而褒贬严。论政者之有所刺讥,与柄政者之有所申辩。

是非众著,隐暗胥彰,一切不法之徒亦不敢肆行无忌。

中国通商各口如上海、天津、汉口、香港等处,开设报馆,主之者皆西人。

每遇中外交涉,闻有诋毁当轴、蛊惑民心者。近通商日久,华人主笔议论持平。

广州复有《广报》、《中西日报》之属,大抵皆西人为主,而华人之主笔者,亦几几乎摈诸四夷矣。今宜于沿海各省次第仿行,概用华人秉笔,而西人报馆止准用。西字报章无事之时,官吏设法保护,俾于劝善惩恶,兴利除弊,以及人才之盛衰,风俗之纯疵,制作之良窳。泰西各国,政事有何更改,兵制有何变迁,商务制造有何新法,足以有益于人者,精心考核,列之报章。大小官员苟有过失,必直言无讳,不准各官与报馆为难。如有无端毁、勒诈财贿者,只准其禀明上司委员公断,以存三代之公。执笔者尤须毫无私曲,暗托者则婉谢之。纳贿者则峻拒之。胸中不染一尘,惟澄观天下之得失是非,自抒伟论。倘有徇私受贿、颠倒是非、借公事以报私仇、藉巧词以纾积忿、逞坚白异同之辩、乱斯民之视听者,则迹同秽史,罪等莠民。可援例告官惩治。如果当道挟恨,审断不公,准其登报以告天下。庶公论不稍宽假。有事之际,官吏立法稽查,于本国之兵机,不宜轻于敌。

人之虚实,不厌详明,则常变经权,操纵在我,较今日之禁止华人,而听西人开设者,其是非得失损益,为何如也?

夫报馆之设,其益甚多,约而举之,厥有数事。各省水旱灾区远隔,不免置之膜视,无动于中。自报纸风传,而灾民流离,困苦情形宛然心目。

于是施衣捐赈,源源挹注,得保孑遗,此有功于救荒也。作奸犯科者,明正典刑。报纸中历历详述,见之者,胆落气沮,不敢恣意横行,而反侧渐平,闾阁安枕,此有功于除暴也。士君子读书立品,尤贵通达时务,蔚为有用之才。

自有日报,足不踰户庭,而周知天下之事。一旦假我斧柯,不致毫无把握,此有功于学业也。其余有益于国计民情,边防商务者,更仆数之未易终也。

而奈何掩聪塞明,箝口结舌,坐使敌国怀觊觎之志,外人操笔削之权,泰然自安,施施然甘受他人之陵侮也?

上篇论中国沿海各省,宜次第仿行日报,以通民隐、达民情。今观中西名士所言,而叹日报之有关朝野,不独沿海各省亟行仿行。新政议论云:宏日报以广言路,是日报者,即古乡校之遗意。今西国议院之滥觞,为公是公非之所系,众好众恶之所彰,故西国日报之设,上则裨于军国,下则益于编氓。

如一乡一邑凡公约条议各节会议时,诸员之言词举动,皆列于报章,详其得失,而民隐无不通,民情无不达也。一案一讼,凡两造律师所办之事,以及判断时陪员之可否如何,皆登诸报纸,记其精详,而民心无不惬,民志无不伸也。若夫官家之颦笑,京国之传闻,各国之约章,列邦之强弱,战守之情形,时务之缓急,物料之价值,市道之衰旺,股份之低昂,店铺之开歇,田宅之鬻售,创举之节略,生意之授受,学校之抡选,人材之兴举,民情之向背,船艘之往来,铁路之接续,邮寄之便捷,百工之处所,行客之姓名,官员之迁调,货物之出入,关税之征收,都邑之公项,司事之诚伪,医道之善法,药物之灵异,矿务之奇赢,格致之日进,植物之丰歉,杂技之优劣,陪员之轮值,水旱之灾祥,生死之报章,婚姻之纪事,案牍之消长,军政之筹画,公务之兴作,工作之需人,外国之时事,异邦之习尚,海外之奇谈,天气之寒暑,风汛之休咎,善士之品题,奇人之传记,书说之新奇,凡有益于国计民生。日用行为、性命身心者,则无不录,录无不详。

虽极之高人之片词只字,愚妄之荡检败行,足以寓劝惩,使人鼓舞而兴感者,无不罗布发明,俾阅者快焉勤焉。征言质疑,莫善于此。

盖秉笔者有主持清议之权,据事直书,实事求是,而曲直自分,是非自见,必无妄言谰语、子虚乌有之谈以参错其间。然后民信不疑。论事者可以之为准,则办事者即示之为趋。向使大开日报之风,尽删浮伪,一秉真肫,主笔者采访者各得尽言无隐,则其利国利民实无以尚之也。英国议政者,必以日报为众民好恶之所在,而多所折衷。法国之从政者,则以日报为足,教官吏而不敢违背。若天医学化学天学电学艺学矿学,以及治兵课士、军装战舰,皆必另设一报,不惟详言其事,而且细绘其图,此又利世利民,而欲与天下人共趋于上理也。夫日报逐日阅之,殊不费时,随事求之,必有新获。

中国泥守古法,多所忌讳,徇情面行报复,深文曲笔以逞其私图,与夫唯诺成风,嗫嚅不出,知而不言,隐而不发,皆为旷职。故中原利益,无自而开,即民情亦不能上达,告谕亦不得周知。若日报一行,则民之识见必扩,民之志量必高。从此愈进愈深,愈求愈上,吾知其正无止境也。今如欲变法自强,宜令国中各省各府各州县俱设报馆。凡为主笔必须明外国之事,达公法之情。地方有公事,如官绅会议、陪员审案等,则派访事人员亲至其处,授笔记录,务在真实详明。

凡外国日报所登有关于中国时事,及新出火器奇技有益于国计民生者,皆须译录至各省及都会之地。其日报馆每日所出新闻必一纸邮寄京师,上呈御览。其有志切民生、不惮指陈、持论公平、言可施行者,天子则赐以匾额,以旌直言。

不准地方官恃势恫喝,闭塞言路,偶摘细故,无端封禁。如主笔借此勒索,无故诋毁,伤人名节者,不论大小官绅,当控诸地方官审办,并准两造公举中外陪员听讯。如果属实,则照西律分别轻重,治以禁锢之罪。

重则在禁作苦工而已。如是则国势之隆无不蒸蒸日上。夫如是春秋之笔,褒贬从心,南董之风,斧钺不惧。将见直道复行于天下矣。

西人谓中国人事无大小,非用压力不行。故动以兵船相要挟,当道于彼族律列、风俗,强半未谙,应争而不争,应让而不让,卒为所算,悉数难终。

乃西报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反谓中国之待外人如何凌辱,意在激怒其民,以与中国为难耳。如中日之战,日本西文报谓中国之兵甚于盗贼,其所述凶暴情形不啻为彼兵写照,乃反诬华兵所为。我中国惜无西文报与之辩诘。惩前毖后,或日报或礼拜报,宜亟用西文,择才识兼优者主持笔政。遇交涉不平之事,据理与争,俾天下共评曲直。东西洋各国政府均有津贴报馆之例。凡政府所不便言者,授意报馆代为发挥,所以励一时之人心,探中外之向背,关系非浅。若我行我法,人言不恤,则沧海横流,伊于何底,非我侪所敢知矣。

医术

医之道通于神明,自神农黄帝以来,讲明切究,以导一世于和平,登斯民于仁寿者也。今之医者类多读书不就、商贾无赀,稍猎方书,藉谋衣食。

偶然奏效便负神奇、逞其聪明,高其声价。以谬传谬,以盲引盲,古法徒存无能变通,此所以谚有不乐为中医之说也。夫人当疾痛惨怛萃于其身,凡有血气之伦,孰不求生而恶死?乃世无和缓,竟以性命死生之重付托于轻率庸妄之夫。

一方试病,妙诩青囊,三指杀人,怨深白刃。言及此,忍以医术一门列为方技而小道视之欤。

考周官,冢宰有医师掌医之政令,又有食医、疾医、疡医。疾医掌医万民之病,两之以九窍之变,参之以九脏之动。凡民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终则各书其所以而入于医师。岁终稽其医事以制其食:十全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为下。是考医之法古制綦严,所以重民命也。

西国医理医法虽与中国不同,得失亦或互见,然实事求是、推详病源、慎重人命之心胜于中国近世之漫无把握,关心民瘼者所不可不知者也。各国医学设专科立法有七,曰穷理,曰化学,曰解剖,曰生理,曰病理,曰药性,曰治疗。其治病之法二十有四,大要有六:曰漏泄,曰分解,曰清凉,曰收酸,曰强壮,曰缓挛,皆由名师教诲,各尽其长。迨至学成,官为考验,必须确有心得,给予文凭方能以医师自命。其难其贵如中国之科第,故学问阅历精益求精,中国之医能如是乎?中国之官吏能如是之认真考验乎?此不若西医者一也。

西医论人身脏腑、筋络、骨节、腠理,如钟表轮机,非开拆细验无以知其功用,及至坏之。由是以西国老人院、癫狂聋哑等院遇有死者,许医局剖析肢体,穷究病症及生生化化之原,以教后学。故西医皆明脏腑血脉之奥。

今中国习医绝无此事,虽数世老医不知脏腑何形,遇奇险不治之症,终亦不明病源何在。此不若西医者二也。

西医谓人之思虑智慧、知觉运动皆脑为之主,而脑有气筋,无数,散布于五官百骸,何处脑气筋坏何处有病。衰迈之人脑气不足遂有麻木昏瞆之病,幼小之童脑气过盛多有角弓反张之症。而心之为用专司乎血,心脉一跃,血行一度,验心脉之迟疾知病体之轻重。中医以切脉为治病之要,西医则谓人之一身皆有脉络。

血犹水也,脉胳犹百川也,潮血来迥,无不震动,即无不有脉。夫血发源于心,运行百体,嘘吸生气由肺复返于心,日夜周流,运行不息,若按脉推求决无是理。

盖周身脉管皆由心系血管而出,散布于百体四肢,岂可以两手寸许之管强分寸关尺,谓五脏六腑皆系于此?且剖验两手脉位,其管大如鸡翎之管,循臂而上,渐上渐大。上至头项即于颈中脉管通连,直达至心而止,并不与他脏相属,何以知各脏之脉必现于此耶?且直通一管,何以知三指分部界限毫不相紊耶?故谓一脉可验周身之病则可,谓某脉独主某经之病则不可。西医事事征实,日日讲求,又有显微镜能测目力难见之物,故能察隐洞微;中医多模糊影响之谈,贵空言而罕实效。此不若西医者三也。

治病之法,中医则日木剋土,治脾胃者先平肝;火剋金,治肺者先泻心;水剋火,治心者先降肾。或曰三焦空虚之处,或曰六经有起止之方。西医则何处之病即用何处之药,而尤以保脑筋养肠胃为主。用药之法,中国多用草木,性有变迁;西国多用金石,质有一定。且无论汤丸膏散皆属医生自配,较之买自药铺,品味掺杂,炮制不精,自行煎熬不谙火候者功用固殊矣。此不若西医者四也。

西医论略病症纷繁,内外诸症不下二千种,审察疗治医者之职。大要不外体质、功用二端,盖人之皮内筋骨合而成形,实之以脏腑,贯之以血脉,所谓体质也;一物有一物之用,无虚设无假借,所谓功用也。有体质之病,有功用之病,有体质功用相兼之病,必先细心体认,方能施治。其外症有刺割也、扎绑也、敷治也、洗涤也,事必躬亲,非心灵手敏而器具又极精良不能尝试,如自开钳、血管钳、曲铰剪、直铰剪。刀则曰钩、曰割,针则曰探曰坑,以及手钳、银丹皆精巧利用,故于外症尤著奇功。其内症更持机器于腕中,以辩声音之虚实;置寒暑表于口内,以察脏腑之寒温。一切药性病源无不本化学研究而出,故考求有素,识见自真。且有医家报章:何人何病何法医痊,必登诸报以告后世。若遇疑难大症,亦皆登报以告高明。

或七日一纸或期月一纸,业此者购归观玩,互相质证,以尽所长。日本素学中医,今亦参用西法,活人无算,其明证已。此不及西医者五也。

窃谓中西医学各有短长。中医失于虚,西医泥于质;中医呈其效,西医贵其功。其外治诸方俨扁鹊、华佗之遗意。有中国失传而逸于西域者,有日久考验弥近弥精者,要其制药精良用器灵妙,事有考核,医无妄人,实暗合中国古意而远胜于时,医亦不必曲为讳饰矣。

谓宜考诸周书,参以西法,自太医院始,一律详加考核,内证主以中法,外证参以西医。各省、各府、各州、县镇市井之间,令殷户集资建立医院,考选名医允当院长。肄业诸生须由院中主教考其文理通顺者方准入院学习,悉心教授,无玩无欺。先将灵枢、素、问、内经、难经熟读,博览仲景思邈及唐宋四家之成法,参以西国之图器、剖割之奇方,精益求精,不分中外。

学习数载,考验有成,酌予虚衔,给予执照,方能出而济世。其无照而私自悬壶、草菅人命者,重惩不贷。有能治疑难大症卓著神效者,报明医院,颁发银牌、扁额,递加虚衔、顶带,以旌其功并将治法病由登之医学日报,年终汇集刊刻成书,庶妄者不致滥竽,高明者有以自立,医之一道可与良相同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