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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分危言》§第二章 中东战后至今日列国经营东方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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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战事以后,中国之内情一旦败露,西人昔虽呼中国为病夫,而不知其病入膏肓至于此极也。自辽台既割,二万万偿款既纳,而欧洲舆论大变。各侧目重足,以经略东方之事,遂有河出孟津、一泻千里之势。故四年以来,事故之多,视前此四十年间,过之数倍,驯致列强之势力,全集于东方,欧洲之战场,忽移于亚境。叙其事实,乃至更仆而不能终。语其来由,几于挥泪而不忍道。虽然,此等之事,东西各国报章日日以为谈丛,而我四万万同胞之国民,尚多有茫然不之知者。故今略述其梗概,与我爱国之同胞,泣血读之。

第一节 《中俄密约》

速瓜分之祸者,《中俄密约》为之也。初,中日和议,定割台湾及辽南以讲,既而俄、法、德三国有迫还辽南之事。彼三国非有爱于我也,其瓜分中国之志久定,欲挫遏黄种之权,誓不使日本人于亚洲大陆得尺寸之地。故使我以三千万复取之于日本,而俄人以此市恩,遂有光绪二十二年《中俄密约》之事。李鸿章于贺俄皇加冕时,受西太后之命,载此约,密订于俄都圣彼得堡,凡十一条。今撮其大意于下。

一、俄国西伯利亚铁路,得由海参威达珲春,由珲春达吉林,又由西伯利亚都府,经黑龙江爱珲、齐齐哈尔、伯都讷,而达吉林。

二、吉林、黑龙江所筑铁路,皆归俄人之手,其路一依俄式,中国政府毫不得干涉。

三、俄人代筑山海关铁路,经奉天以接吉林。

四、中国将欲开铁道,由山海关至牛庄、盖平、金州、旅顺口、大连湾各处,当一依俄式。

五、铁路附近一带,置俄兵以资守卫。

六、运送货物等,一切免关税。

七、黑龙江、吉林诸省及长白山等一切矿产,皆归俄人开采。

八、直隶、东三省一切洋操兵队,皆归俄人训练。

九、将胶州湾借租与俄国,以十五年为期。

十、旅顺口、大连湾及附近各地,不得让与别国。遇有军事,许俄国海陆军驻集两港。(第十一条于大局所关稍轻,略不载)

呜呼!自此约一成,而东三省全境所谓发祥之地,陵寝之区者,已非复我有矣。夫自爱珲至吉林,自吉林至海参威,其铁路权既全归俄手,而山海关、吉林之路,名为代筑,实亦自取。山海关、牛庄、旅顺之路,皆依俄式。此亦如晋人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惟彼戎车是利而已。而开矿之权,练兵之权一举而畀之,脉络肌肉手足,尽属他人,谓为不亡,不可得也(铁路、矿务、练兵为亡国之实,下篇详言之)。然此犹为俄人一国所得之利益言之也。而因此密约遂牵动全局,使欧洲列国突然各飞其远跖,伸其长臂,以至有今日之局,则主持密约之人,真罪通于天,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也。

第二节 德人据胶州及山东铁路矿务权

德之今皇,以壮年即大位,其枭雄之才为一世所惊,以故相俾士麦公手定大业,为国元勋,而皇屈伸操纵之,如小儿焉。欧人以比之俄前皇大彼得,殆非虚也。而彼德国者,在欧洲以第一强国自命,而东方无尺寸之属土,毫厘之权利。他日二十世纪地球战争之场,移于亚洲,则德之势将瞠乎出人后矣。此德人所日夜不忘者也。夫以德国之势既若此,德皇之为人亦若彼,虽无藉口,犹且将突飞搏击焉。乃有三国干涉还辽之事,俄人既受密约非常之利益,法人亦得西南瓯脱之广土,而德乃向隅,其必不肯干休,有断然矣。故德人之占胶州者,因《中俄密约》第九条,有俄人借租胶州之议,德人不得不先发而制之也。而此案之结局,犹不止此。自胶州至济南府之铁路权,铁路附近之矿务权,皆归之焉。犹不止此,浸假而容闳承办津镇铁路,以道经山东,德人从而阻挠之,是山东全省为德属也。容闳之路改道河南,德人犹复阻挠之(后以英国之干预,其阻挠遂止),是又将以河南全省为德属也。然犹不止此,李秉衡为山东巡抚,德人欲黜则黜之。□□□为兖沂济道,德人欲易则易之。今者又练兵于胶州矣,无端又以兵入沂州矣,毓贤简任新抚,拒不纳矣。又请置顾问官以监视山东巡抚矣。于此而犹谓山东为吾所有,虽有苏张之舌,不能辩也,而况乎此跋扈之国,枭雄之皇。其突飞之进取,正未有艾也。

第三节 俄人据大连、旅顺及扩充东北铁路,法人据广州湾及南部铁路,英人据威海卫、九龙及种种利益

呜呼!吾东北各军港要地,展转出没于他人之手,岂不伤哉!旅顺、大连湾既为日本所得,俄人强輓其臂而夺之。胶州既为俄人所得,德人出其不意而夺之。威海卫亦几为日本所得,英人乘诸国之后,晏然无事而夺之,倏忽变幻,不可思议。其究竟也,无论属于谁氏,而必非主人所得容喙而已。今将胶州既割以后,各国得权利于中国之事,一一论列之。

一、俄人索旅顺口、大连湾两处,及邻近相连之海面,为俄租地,以二十五年为期。

二、俄人西伯利亚接吉林铁路,即行开办。一切情形照依中国《满洲铁路章程》,又添造支路,从营口、鸭绿江中间接至滨海方便之处。

三、俄人派人训练武毅军。

四、英国定约扬子江一带地方,不准让与他人。

五、中国内地江湖河川,准许英国小轮船行驶。

六、英人缅甸之铁路,得延长扩充达于云南府。

七、英国于湖南开通商口岸。

八、英国因借国债及担保国债,故沿江诸省及浙江省收厘金之权,归于英人所派之税务司赫德之手。

九、英人索威海卫与俄国相抵制。

十、与日本定约,福建全省不许让与他国。

十一、与法国定约,两广云南不许让与他国。

十二、法国索广州湾,定租借之约,以九十九年为期。

十三、法国自九龙至云南,得有开设铁路权。

十四、英国索九龙,与法国相抵制。定租借之约,以九十九年为期。

十五、与英国定约,若中国再兴海陆军,请英国人为之训练。

以上各端,举其荦荦大者。其余我邦损失权利之事,不可殚述。而就中所得,以英国为最多焉。各国藉口要挟,种种原因,不一其词,今不具列。而要之其各营私利,无一国有扶掖中国之心者,可断言也。而英国者日日以扶助中国为言,是犹袭前相巴麻士当之惯技,欲市恩而使我不疑也。而彼著著争先,多收十斛,使吾中国长江一带之地,全然入其域内,他日瓜分议决,遂晏然而得三分有二之利益,而莫之能夺,此实外交家之第一手段也。

第四节 意大利索三门湾及英俄协商

胶州、旅顺、广湾、威海既失后,东洋之局殆将爆裂,于是我皇上毅然发愤,改革庶政,与天下更始,各国侧视,暂戢隐谋。自四月至八月,警报无一闻焉。圣主既废,维新绝望,于是各国议论又一变。知中国之终不可保,其惨乱终不可免,乃决意定行瓜分之事。而防各国之自相冲突,于是平和瓜分之会议起,英国某报载有拟立瓜分中国平和会,其条款略云:

一、此会名平和瓜分支那公会,每国派会员两三名,假以全权会议,定夺会事。

二、此会有全权主断支那之事,凡一切会议,无容请示本国政府。

三、各国占领之地归各国管辖,应照现时该国商务所销之多寡,及该国权所关系者,按图画分界限。

四、会员互相争论,则另派别会人员秉公定夺。此别会人员,以抽签公举而得之。

五、某国会员或有抗违众论,不遵会中定夺,则此国不准入公会之内,且合各国会员,责罚其背约抗众之罪。

六、会中所得新地各国画界占领,彼国会员不得故意议立条约,以压制此国之商务,至碍该国利权。所有支那土地,既为万国管辖,任由万国通商。倘或他日有一国阻碍通商,各国会同责罚之,将其应占之地充之公众,俾各国均沾其利益。

七、或有别国欲随后入会者,该国虽无商务权力在支那之地,然肯帮助同心瓜分支那,亦可畀以土地,使其占领。

八、各国派往支那驻扎之兵,不准多派,只准仅足守御该国土地而止。

九、会中章程,永远不准支那人制造兵器。

以上所记载,虽出于报章一人之私言,然亦可以观欧洲舆论之一斑矣。英国某大臣尝昌言于议院曰:“我欧洲诸国对于东方之事,常互相猜忌,如此则徒耽误时日,坐失时机,鹬蚌相持,渔人获其利耳。为今日之计,必欧洲人各泯猜嫌,各商善法,然后亚洲乃可以落吾手也。”故平和协商之议,其所由来者亦久矣。乃者意大利有强索三门湾之举,当其事之骤发,无识者群焉讶之,而不知英人实暗主持于其后也。奥大利之微弱,亦遣一战舰游弋东洋,比利时、荷兰、丁抹诸国纷纷将有所请,皆列强将从事瓜分,借此小国为瓯脱之地,以保持均势之安宁。其视中国之土地,犹欧洲也。若此者,皆英俄协商之先声也。至西4月29日,而英俄协商之约遂画押定议。全球观听为之耸动,各国报纸议论沸腾。虽其事之详细底蕴未知如何。而要之,数十年来,互相牵掣、互相冲突者一旦改观,而我中国所藉以苟延残喘者,殆将绝望。此万国之公言也。

或问曰:英俄之相嫉视也,积数十世矣,其于利害之关系,亦分毫不相容矣。今之协商,乌在其能久也?曰:斯固然也。其交虽必不终,然但求足以瓜分中国而已,岂在久耶?数年以后,英俄虽有冲突,恐全世界中已无复吾中国之一国,其交之终不终,于我何与哉?昔三国协商,而波兰灭裂。六国协商,而土耳其失政府。五国协商,而埃及为墟。事过之后,其诸国之交未始不散也。所最难堪者,当其冲而撄其祸者耳。诸国何有焉?

第五节 比较各国前后情形以断瓜分之案

各国于瓜分之举,所以迟迟不发之故,其大原因有三端,既于第一章详论之。而此三原因者,至近年以来一切消释,如本章所载之近事,斯其证矣。今试更细论之。

第一,俄国势力所以未充者,一由于西伯利亚之铁路工程浩大,久而难成;二由于东方未得不冰口岸。苟得此二者,则俄之力已将奋飞矣。自《密约》既订,其铁路经过满洲以连东方,缩短线道,且工程平易,避尽险难,其竣工之速,远过往昔。而旅顺、大连湾天险之军港,归于彼手。名虽以二十五年租借,实则二十五年以后之事,谁能料之。是俄人一旦以折冲樽俎之力,而得偿其数十年来难偿之夙望,俄人至此羽翼已成矣。今者一意经营,旅顺贮煤十数万吨,借保护铁路为名,调其可萨克马兵云集于东方。计旅顺口二万,大连湾三千,金州二千,瓦旁店二千,牛庄二百,海城二百,辽阳二百,吉林二百,吉林以北之哈尔滨二百,俄人在东方之势力,全世界既莫与之京。然此犹其显然者,若其暗力则犹不止此。若华俄银行之全握财政权,北方陆军悉由俄人训练,芦汉铁路之债主名虽比国,实则俄国,皆其势力之庞大而可惊者。嗟夫!俄固虎狼也,昔困于柙,犹有磨牙吮血之思,今傅以翼,将行入邑择肉之实。此瓜分之事所以昔缓而今急者,其原因一也。

第二,英国昔以市恩为主义,今以进取为主义,其转机全在中日之战。当战争之初起也,英之报馆皆袒中而抑日,及其既也,乃袒日而抑中。盖兹之意,欲在东方结一与国,以增进商务。然必其国能立,然后可为与国,否则如与病夫泅海,未有不与之俱溺者,此不待识者而能知之也。英人既断定中国不足图存,故舆论骤变。此后如德国之占胶州,《泰晤士报》乃大赞之,谓英国当效其政策。意大利之要索,英人亦左右焉。可见其外交方略之大异畴昔矣。此瓜分之事所以昔缓而今急,其原因二也。

第三,借列国冲突猜忌,惮于开战,而希以自存。彼土耳其所以以濒死之病夫,而至今犹延残喘者,皆赖此也。顾中国内情与土耳其绝不相侔,而其与欧洲列邦关系之端,亦复大异。土耳其之兵力犹足以抵俄罗斯,故英人乐得而为瓯脱焉。而土之与英,其利害有固结不解之处,逼近欧洲,尺土寸地,皆牵动欧洲全局,故各国不得不以兵力争之。若今日中国,则内之满洲政府,既无可以自保之理,外之于欧洲各国虽有关系,而壤非交错,必可无以兵戎相见,而安然定于指挥之下。观胶威旅大之役,各国未尝因此而自滋争议,然则以后之事,亦若是则已耳。此德国所以敢于行猘犬之政策,美国所以骎骎然逾古巴、布哇、菲律宾以窥东洋,意、奥、比、丹所以磨牙思分其余,而英俄协商所以终有成议也。此瓜分之事所以昔缓而今急,其原因三也。

合此三端,观其前后转变之由,则知前此瓜分之事,未见实行,非欧人无瓜分之心,亦非中国人有抗拒瓜分之力。而此后之局,决非数十年以前之可以优游幸度者。我四万万同胞之国民,不知何以待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