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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Ⅳ》九州缥缈录Ⅳ(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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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一

  胤成帝三年十一月,南淮城,紫寰宫。

  内监高捧着卷轴,从香烟缥缈的宫室中出来,步伐缓慢,仪态庄严。他环顾周围,打开卷轴:“国主有诏,宣武殿青缨卫、执金吾息辕觐见……”

  宣诏的人中气极足,长长的尾音在紫寰宫的每个角落中回荡。此刻,建安殿前的百级台阶下,群臣礼服庄严,衣袍翻飞在风里,像是海波般宏大。这朱潮紫海中却仿佛被人用利刃划开,忽地凭空出现一条大道,任由年轻的黑衣武士疾步上殿。

  息辕职位不高,武殿青缨卫只是侍候武殿都指挥起居的微末之衔,而执金吾是国主赐给高官子弟的官荫而已。群臣让道给这样一个年轻的军官,是极隆重的礼遇。

  这是凯旋的大典。

  下唐重商轻武,军威足有近百年不振了,而此次勤王之战,不但斩级数千,缴获旌鼓辎重数十车,而且平安地请回了楚卫国的公主,堪称百年未有的盛事。南淮的人们并不知道殇阳关里发生的一切,只闻战报传来,离国退兵,便是朝野欢腾。息衍叔侄的声威一时间登峰造极,息辕带前锋营入城时候,被欢呼的少年武士们围得水泄不通。少女们抛洒鲜花,那眼神,完全把他看作了未来的将星和最好的夫婿人选。

  息辕登上台阶,以战袍拂地,单膝跪下:“臣武殿青缨卫、执金吾息辕,拜见国主!”

  “息将军名门之后,少年乳虎。五年前,我在大柳营中就见将军英姿勃发,果然成长为俊杰了!授游击将军、执金吾参谋将军,再赐鳞甲、铁剑,赏金铢一万!”建安殿中传来水沉香的气息,百里景洪也是一身礼服,平天冠、云绣长袍,坐在帘幕后。虽然眉目模糊不清,却隐约看得出他脸上无边的喜气。

  “为国主分忧,虽死无憾!”息辕猛地拜倒。

  群臣的欢呼声海潮般涌起,百里景洪双手平举,示意所有人不必吝惜赞美。铜钟轰鸣起来,号角吹出激昂的长音。

  这还是息辕第一次正式觐见百里景洪。这样隆重的仪式和礼遇,在下唐堪称空前绝后,欢呼声里,息辕的心里也热得如火。从军的武士,无不指望授剑、拜将、建功立业,而殇阳关一战,息辕已经一步登天,获得了许多人也许要奋斗二十年才能得的地位。

  “此战胜负如何?”百里景洪威严地发问。

  “大获全胜!”息辕大声回答。

  “杀敌几何?”

  “七千四百人。”

  “俘虏几何?”

  “两千四百人。”

  “缴获如何?”

  “军器五千余件,大车五百乘,战马七百五十匹,军旗二十三件,尚有其它缴获,已经堆积于城外大柳营,请过国主过目。”

  “好!”百里景洪神采飞扬,离座起身,“我已经上表,请皇帝授息衍将军远南候,封一千八百户,赐玉剑,骑马入宫,觐见赐座!天佑我下唐国,赐我以神将,如日之光,国运昌隆!”

  “如日之光,国运昌隆!”臣子们高举双手,齐声应和。殿外禁军跟着纵声长呼,整个紫寰宫欢声雷动,仿佛已经见到下唐国称霸天南的将来。

  息辕微微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仪式,其实杀敌几何缴获几何百里景洪早从战表上看得一清二楚,这一番问答只是要声音洪亮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为的是振奋国威,要这一番举国欢庆的气氛。他悄悄看向建安殿里,帘幕后,国主的身边,一个人端坐在那里,雕塑般不动。他知道那是叔叔息衍。很古怪的,本应是息衍领军凯旋接受群臣的欢呼,息衍却指令息辕代替他。他自己早已入宫坐在国主的身边,似乎这次出征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臣有表章进献,愿国主施恩有功将士!”息辕高捧着昨夜写好的表章。他用了很大的心思,一个一个评定,息衍看着他做这一切,只是笑笑。

  “有功者赏!”百里景洪赞许,“息将军先退,表章交掌香内监转呈。”

  “息辕,不必呈献表章,既然得了封赏,还不拜谢国主?”帘幕后,息衍含笑说。

  息辕愣了一下,没能明白叔叔话里的意思。他无法再说什么,拜谢了退下。

  当他踏入廊后把那份表章交与掌香内监的时候,这个皮肤发白相貌敦厚的老者只是笑了笑,随手把表章置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

  息辕有些担心:“放在这里,国主都能一一过目么?”

  “唉,少将军,你这就是不懂宫里的规矩了。”掌香内监笑了笑,“国主的恩泽,能及几人啊?今日你为同袍求封赏,本来不在仪式的内容中,如果不是你的叔叔是息衍,国主又是高兴的时候,只怕是要挨一通训斥的。”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死者已矣,封赏他们,真的还有什么意思么?”

  与此同时,城里的酒肆“烫沽亭”里,姬野、吕归尘和羽然正百无聊赖地围着一锅鱼汤,等它沸腾。羽然双手捧着杯子,嘴唇卡在杯沿上,噘着嘴吮吸米酒,大大的眼睛左顾右盼。

  “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少的人?”她问。

  “今天是凯旋的大典,没有出征的军官都被指派去卫戍紫寰宫,出征的人才有假。”姬野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枯萎的草叶,翻着眼睛看向屋顶。到了冬天,烫沽亭便把桌子架在暖炕上,暖炕上再铺席子,这三个大孩子也不管周围人的眼光,都舒展身体在炕上,横七竖八的不成体统。不过这里的人对他们也不陌生了,这个小酒肆来的无非是军衔不高的下级军官和小本经营的行商,整日里出入的就是那么几十个客人。

  “姬野你这次战功不小,能封上副将么?”

  “不知道,息辕是说要上表请求国主封我为副将的,不过谁知道。”姬野漫不经心地答着。

  “这次有好多人都有军功吧?没出征的那些人可要后悔了,胆儿小呗,老鼠胆儿。”羽然说着往旁边瞥了一眼。那里的暖炕上,方起召雷云正柯他们也是一桌,一边吃一边把目光一道道地投过来。

  “看什么?不怕长针眼啊?我可没说谁,谁自己对号入座的,自己乐意!”羽然对这这些人没好气,看着屋顶大声地说着。

  吕归尘拉了拉她的胳膊,让她不要那么牙尖嘴利:“活下来的,大概没多少人。”

  “那阿苏勒你怎么没有参加大典?他们也没有请你么?”

  “大典为什么要去?”吕归尘看着将要沸腾的锅子,把红亮的辣椒油往里倒,“大典也没有鱼吃。”

  棉帘子一掀,有人走了进来,四周环顾,跳上了姬野他们这边的暖炕。

  “息辕?”羽然眼睛一亮,“这么快?你不是参加大典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