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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集》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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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南轩集卷三十一     宋 张栻 撰答问

答宋伯潜

明道云志动气者什九气动志者什一所谓气动志者非独趋蹶药也酒也亦是也若止以药与酒与蹶趋言之谓之少可也明道又云气专在喜怒岂不动志夫人为私欲所胜喜怒不公以移夺其志者多矣而谓气动志者什一此则未谕

所以有喜怒亦志动气也但因喜怒之气而志益不能自宁是气复动志也盖常人志动气而气复动志无穷已耳然自其始动而言只可谓之志动气也惟趋蹶与药也酒也则是气先之也

孟子曰可欲之谓善伊川谓与元者善之长同理又曰乾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刚仲尝谓孟子言可欲非私欲之欲也自性之动而有所之焉者耳於可与不可之际甚难择姑以近者言之如饮食男女人之所大欲人孰不欲富贵亦皆天理自然循其可者而有所之如饥而食渇而饮以礼则得妻以其道而得富贵之类则天理也过是而恣行妄求则非天理矣故书曰敬修其可愿孟子又曰无欲其所不欲是也乾圣人之分岂谓圣人之动皆循天理而然欤【以坤为学者之事莫是有驯致之意否】元者天德也孟子所谓善岂指天理而言欤横渠又曰明善必明於未可欲之际未可欲谓大本未发者否见於可欲则性之苗裔已发见者未可欲则本性全体浑然不容一毫之伪明之之功何自而先莫亦当先从事於可不可之际审择而固执之否愚见如此中心亦未安恐伊川引乾元处别有深意

人具天地之心所谓元者也由是而发见莫非可欲之善也其不由是而发则为血气所动而非其可矣圣人者是心纯全浑然乾知大始之体也故曰乾圣人之分可欲之善属焉在贤者则由积习以复其初坤作成物之用也故曰坤学者之事也有诸己之信属焉今欲用工宜莫先於敬用工之久人欲寖除则所谓可者益可得而存矣若不养其源徒欲於其发见之际辨择其可与不可则恐纷扰而无日新之功也

答周允升

王通谓夫子与太极合德若如先生之说则人与物莫不有太极讵止合而已通顾为是言殆将太极别为一物耶奭窃疑焉於是反复思之意夫通之说盖指其初者言之也当其三才未判两仪未分五行未布而太极已固存矣逮夫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隂隂阳分而两仪立阳变隂合而五行生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而人始具此太极矣逆通之意其指夫生物之初者言之耶今夫人莫不具是性也而尽性者谁欤性中皆有天也而配天者谁欤是以中庸之论惟天下至诚为能尽性惟天下至圣故曰配天太极亦犹是也傥曰太极吾所固有何合德之云则配天之说亦非耶奭尝譬之日光凡世间一切物能容光者莫不具日光焉毕竟空中之日光自若也今曰能容光者非日光也固不可也谓日光尽在是而空中者无与焉亦不可也是故物生之初太极存焉生物之後太极具焉人虽各具太极要其初者固自若也此通所以有合德之说欤昔者马上所闻尚有未谕者故此谆谆幸赐指教使涣然氷释为荷

天可言配指形体也太极不可言合太极性也惟圣人能尽其性太极之所以立也人虽具太极然沦胥?溺之则谓之太极不立可也

程子曰万物皆备於我不独人尔物皆然都自这里出去只是物不能推人则能推之虽能推之几时添得一分不能推之几时减得一分万里俱在平铺放着几时道尧尽君道添得些君道多舜尽子道添得些子道多元来依旧又曰万物皆备於我此通人物而言禽兽与人絶相似只是不能推然禽兽之性却自然不待学不待教如营巢养子之类是也人虽是灵却?丧处极多只有一件婴儿饮乳是自然非学也其佗皆诱之又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不诚则逆於物而不顺也又曰学者必先识仁仁者与物浑然同体孟子曰万物皆备於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已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此四段皆程子之说前二说谓人与物皆然後二说则独指人而言据孟子谓万物皆备於我未尝曰物皆备万物也如前二说则人与物更无差别与告子生之谓性何异夫惟物不能备万物故止有一物之用【所以不能推者只为合下不曾备得】人则备矣所以能参赞化育也至於?丧处虽多这里元来何曾增减庶民自去之尔故谓物莫不有天命莫不有太极则可谓物皆备万物则似恐未可

既曰物莫不皆有太极则所谓太极者固万物之所备也惟其赋是气质而拘隔之故物止为一物之用而太极之体则未尝不完也

子贡谓夫子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中庸曰成己仁也成物智也学之与成已教之与成物盖无二事而或曰仁或曰知孰为定体耶

中庸与子贡之言互明仁智之体用也

龙塘辱指教学而时习之当如程子说时复紬绎浃洽于中今人读语孟六经若先贤遗书时复潜泳玩味因其所唘端发其所固有久久涵养是保是积此诚可说也当夫子时六经未出圣人教人者亦不至多言士从之游者或一言而终身行或数语而终身诵或以愚鲁而竟得之不知所紬绎者何事又如语孟精义诸先生之说或各不同而皆不悖於理将孰从之则是

紬绎者谓理也义也不必止为文字诸先生之说有不同处

通书论德爱曰仁伊川则谓仁是性爱自是情语録亦引力行近乎仁云力行关爱甚事易传复之六二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语录皆以公为近仁未尝断以爱为仁也然则爱特仁之一事耳而通书乃云然近世朱丈之论亦然此是则彼非二者必居一于此欲俾学者识仁之本体厥道何繇

力行近乎仁力行者敦笃切至故也便以爱为仁则不可然爱之理则仁也

观过斯知仁矣旧观所作讷斋韦斋记与近日所言殊异得非因朱丈别以一心观又别以一心知顷刻之间有此二用为急迫不成道理遂变其说乎奭尝反复紬绎此事正如悬镜当空万象森罗一时毕照何急迫之有必以观他人之过为知仁则如观小人之过於薄何处得仁来又如观君子之过於厚则如鬻拳之以兵谏岂非过於忠乎唐人之剔股岂非过於孝阳城兄弟之不娶岂非过於友悌乎此类不可胜数揆之圣人之中道无取焉耳仁安在哉若谓因观他人之过而默知仁之所以为仁则曷若返之为愈乎奭於先生旧说似未能遽舍更望详教

後来玩伊川先生之说乃见前说甚有病来说大似释氏讲学不可潦草盖过须是子细玩味方见圣人当时立言意思也过於厚者谓之仁则不可然心之不远者可知比夫过於薄甚至於为忮为忍者其相去不亦远乎请用此意体认乃见仁之所以为仁之义不至渺茫恍惚矣

书以中庸名篇而首论中和之道然则中和与中庸当何如分

中庸统言道之体用中和就人身上说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当从王肃说是从上蔡说是

脱一反字

论舜之大知也曰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而不及庸述夫子之忠恕也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而不及中何也意其互见耶亦各示其用也

言各有攸当且用其中于民固所以言庸也庸德庸言此庸字轻看

既曰中庸不可能也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必圣者而後能无乃絶学者之望耶抑其义异自不相通耶

言中庸不可能乃所以勉学者唯圣者能之尽其道为难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先後自有定秩九经之序则先尊贤而後亲亲二者当何如通

即人心而论则亲亲为先就治体而言则尊贤是急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亦是意

答彭子夀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朱编修云大本者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由此而出无所不通道之用也龟年窃谓大本者即此理之存达道者即此理之行谓之中和已是说出性情之理若曰大本者天下之理由此而出无所不通则是大本达道之外又有所谓理也不识此言如何

大本者理之统体会而统体理一而已散而流行理有万殊若曰大本即此理之存达道即此理之行却恐语意近类释氏万殊固具於统体之中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朱编修云敬而无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义之与比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龟年窃谓未有极其中而不和者未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者亦不必如此分说不识如何

分说无害固未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者然天地位言其体万物育言其用体用自殊要须分看但元晦之语不若龟山云中故天地位焉和故万物育焉为得解经之法

君子时中朱编修云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取中也龟年窃谓君子精义故能时中谓之时中者以其全得此理故无时而不中非是就时上取中也今曰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取中心切疑焉

随时以取中非元晦语乃先觉之意此意甚精盖中字若统体看是浑然一理也若散在事物上看事事物物各有正理存焉君子处之权其所宜悉得其理乃随时以取中语然元晦云以其有君子之德又能随时以取中语却有病不若云所贵於君子之中庸者以君子能随时以取中也

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自物格而后知至自国治而后天下平如自本而叶沿流而下学者用力之处莫切於格物致知而此篇之书自诚意至平天下条析甚明而独於格物致知无说朱编修以为阙文是也然龟年尝以为自平定天下遡而求之其极至於格物致知自物格知至顺而达之其极至於国治天下平其间虽节目繁夥而其道甚要所谓要道盖不过格物致知而已耳然圣人自诚意而下又各疏其说焉非谓格物致知之外又别有所谓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此盖圣人深指人以格物致知者然也故圣人於齐家之条引书曰若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此格物致知之最近者也不识是否

自诚意正心以至平天下固无非格物致知事也然疑致知格物一段解说自须有阙文

答彭子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主一则视听有其则矣

人心惟危

人心因血气而动盖危而难安也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

喜怒哀乐之未发无所偏倚中之所以得名中者所以状性之体段若曰目视耳听手举足履则是已发矣其无不当者乃是中节所谓时中也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

鸢飞鱼跃指道之体用无乎不在也

尽心知性

因尽心体之本然为尽其心非善穷理者莫之能也

无极而太极

此语只作一句玩味无极而太极存焉太极本无极也若曰自无生有则是析为二体矣

尧舜岂无所用其心哉

岂可谓尧舜无所用心特动无非天耳

过化存神

存神体也过化用也存神故能过化

君子行法以俟命

行吾法则听天所命故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不安也

答吴德夫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後可以践形说者谓践者履践也如非礼勿视听非礼勿言动之类谓之践形如此说恐只是贤人事一说谓圣人猖狂妄行蹈乎大方衆人则为形所役圣人则能役形恐践字说得费力又一说形者事之初萌色者事之着见惟圣人能践之於其初贤人则不待着见而後用力於其间此恐说天性字不出

天之生斯人也有物必有则凡具於吾身者皆物也而各有则焉践如践言之践实履之也凡人虽有形色而不能践也感物而动不知所以践之者也贤人则能践之矣由己故也以我视以我听以我言以我动也圣人尽性从容自中与天地相流通故动容周旋无非至理曰能则犹似用力也曰可以则见其自然而化非圣人莫能与也

上系曰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此一段论乾坤易简至於可久可大可谓极矣何故止言贤人德业或谓非圣贤之贤乃贤於人之贤

可久可大贤人之德业也久大则圣人也矣

舜明於庶物物或说谓物则之物或说谓万物之物然则明庶物者奚独舜哉且考之经何以见舜之明庶物也

道外无物物外无道舜明於庶物则万理着察一以贯之卓然大中之域非生知其能然乎夫舜起於畎亩之中一旦加乎羣工之上徽五典而五典从纳百揆而百揆叙宾四门而四门穆纳于大麓而烈风雷雨弗迷非明於庶物其能然乎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声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於父子也义之於君臣也礼之於宾主也知之於贤否也圣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口之别味目之别色耳之别声鼻之别臭四肢之便於安佚岂人所为哉是性然矣而口蕲於美味目蕲於好色耳蕲於钟鼓鼻蕲於芳馨四肢蕲於安佚则是感动於物而为性之欲矣故有命焉而君子不谓性也盖贵贱有定分穷达有定数随其所遇无不得焉而无欲之之意则是天理也故不谓性者乃所以成性也父子之恩主仁而仁不得於父子君臣之分主义而义不得於君臣宾主以礼而不接我以礼贤者宜以知见於世而邦无道有不得而知焉天道在圣人而圣人固有不遇者命则然矣然而是可断以无可奈何乎断以无可奈何则人道息矣故有性焉而君子不谓命也仁不得於父子吾致孝以感而已如舜是也义不得於君臣吾致诚以格而已如周公是也彼不以礼待我而在我者尽其待之之道而已孔子之於阳货可见也知不得自见吾虽退藏益精其知以乐其道伊尹在莘野未聘之时可见也天道在圣人而夫子不得如尧舜文武周公施而达之天下然着之六经传於门人兼善万世天道流行盖无终穷矣故不谓命者乃所以立命也如前所说若流其性而不本於命则人欲肆矣如後所说若委於命而不理其性则天理灭矣孟子之言所以极性命之微而同天人之用也虽然所以成性而立命者何欤一则不谓性一则不谓命而心之道行乎其中矣非知仁者其孰能明之且圣人之於天道立言与上辞不同所以然者盖明天道即圣人之道而圣人即天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

孟子言孔子不名一德而集羣圣之大成非三子之所可及而又以乐之大成明之盖乐之一变谓之一成大成则其节奏之大备也金声而玉振之节奏可谓备矣盖又各有似焉金声有洪杀清浊之殊圣人之智无所不周者然也玉振始终如一圣人之德无所不备者然也此其先後固自有伦然自其成者言之则金玉并奏知行皆极不见其始卒之有异也

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

伊川先生云此孟子为学者言始终之义由其能始条理故能终条理犹知至即能至之知终即能终之又曰致知智之事行其所知而极其至圣之事也据此一节乃是言学者之事所以学於圣人者故因上文金声玉振而言言学之序如此盖圣人则圣智合一无始卒之异学者则必知所先後然後有以入德也故孟子於此一节特分而言之明圣人之智学者所当先务必明尽衆理咸极其至然後力行以造夫圣人之所以圣者始终各有条理而不可乱也智之事圣之事犹言学智圣之功夫非便以为智圣也

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犹射於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此一节复言圣人之事以明夫子所以异夫三子者夫子智圣合一至而且中矣然所以至者其力也所以中者非力也是巧之功也是圣人虽曰合一而智圣亦未尝不偕极也若三子徒恃其力而巧不足焉则虽至而不能以中矣若顔子者智足以中矣其力未及至者一息尔天假之年孰谓其不为孔子哉

西铭云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其旨何如

西铭发明仁孝盖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也如事亲须臾不在焉则失其理矣神是心化是用然须默识所谓神则化可得而言矣能继志乃能述事也

南轩集卷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