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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篁墩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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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六     明 程敏政 撰经筵讲章

尚书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又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时则有若言当时有如此之人太甲太戊祖乙武丁都是商之贤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即指伊尹周公呼召公说我闻得在昔商家先王成汤既受天命为天子时则有如伊尹以圣臣辅圣君治化之隆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在成汤之孙太甲时则有如伊尹居保衡之官以圣臣辅贤君天下都赖之以安平故曰保衡在太甲之孙太戊时则有如伊尹之子伊陟与臣扈两个人以贤臣辅贤君其致治之盛能得昊天上帝之心故曰格于上帝又有如巫咸者也能辅君为治功在王室故曰乂王家在太戊之孙祖乙时则有如巫贤巫贤乃巫咸之子在高宗武丁时则有如甘盘即高宗之师盖商之诸君能创业於前守成於後多是这六个大臣辅佐之力

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率是循陟字解做升字指先王说所是次所周公又说商家伊尹至甘盘六个大臣能率循这辅君致治之道有陈力就列之功用能保治得商家朝廷尊安四方无虞故商家大礼尊其先王之既往者以盛大之德配于昊天上帝而享国历年之久至於六百年之多

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佑是助称是举事如征伐会同之类周公承上文说天意在商家纯一不杂佑助其天命所以生贤衆多使有商国家充实而无乏才之患在内则百官着姓与王臣之微者莫不秉持其德无偏私之蔽明致其恤有忧国之心在外小臣与藩屏国家侯服甸服之臣况皆奔走趋事惟此之故惟称举其明德用以匡治其君俾无过举故其君或有征伐会同之事于四方令行禁止如龟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知其出于至公无有不敬信的周公言此以见天眷人君莫大於生贤人君图治莫先於用贤的意思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平是坦然无私格是通彻无间汝是指召公乱字也解做治字周公呼召公说上天福善祸淫其心至公岂肯私寿於人若有坦然无私通格于天的人天必寿他如伊尹至甘盘这六个大臣能尽平格之实故能保治商家享国长久到商纣嗣天子之位辅以奸恶乃遽遭灭亡之天威为何盖因不能用贤臣辅佐以格于天天岂肯私寿他今召公当勉为我周家永久之虑留佐成王则可以保有巩固之天命其治效亦明着於我周新立之国而召公一身也有光显了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天命于厥躬

割是灾害申是重劝是勉寜王是指武王以其有安天下之功故曰寜周公又呼召公说在前时皇天上帝因纣无道降灾害与商家使他失了天下申重劝勉我武王之圣德集天命于武王之身使有天下为天子谓之劝者非天有言语告人只是冥冥之中佑助啓迪使武王之德日新又新也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

虢叔是文王之弟封于虢闳散泰南宫是人的姓天宜生颠括是人的名周公又说文王庶几能修治调和我周家所有的中夏地方使三分有二之国无有废缺的政事无有乖戾的风俗也非是文王一人之力亦惟有如虢叔有如闳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颠有如南宫括这五个大臣辅佐他如此

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彛教文王蔑德降于国人

蔑是无周公又反前意说若虢叔每这五个大臣不能为文王往来奔走於此勉尽职业开导啓迪其秉彛之常教则文王也无德泽降及于国人甚言君不可无臣也

亦惟纯佑秉德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迪知这一个迪字是践履的意思迪见这一个迪字是开导意思周公复正言文王有这五个大臣亦是天意在文王纯一不杂佑助他故生这等秉持明德之臣践履工夫到至处着实晓得上天威命商纣有必亡之理以此同心协力务在昭显文王开导啓迪使文王之德如日之着见于上如天之覆冒于下而升闻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商之天命这一节见文王虽是圣人亦不可无贤臣之助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後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

四人是闳天散宜生泰颠南宫括此时虢叔已不在了刘字解做杀字单是尽周公又说武王时惟有闳夭每这四个大臣庶几能使武王蹈有天禄後来又与武王大奉上天之威命去伐纣尽杀其残暴抗敌之人有了天下这四个大臣又同心辅佐昭显武王使其德覆冒於天下天下之大尽都称颂武王的圣德这一节见武王虽是圣君亦不可无贤臣之助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共济

小子是周公自谦之称浮水曰游周公又说如今在我小子旦承文王武王的基业惧不能济事比如要浮过那大川水去不知津渡所在一个人岂能得济我去与尔召公期於共济方可观此则周公留召公要共成王业其意可谓切矣

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朂不及耉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小子指成王周公是成王的叔父故称成王做小子诞无我责这一句先儒说疑有缺文收罔不及这一句先儒说未详其义耉造是老成人周公又说成王幼冲虽已即位与未即位同正要贤臣相与辅佐他若召公求去则耉老成人之德不下降于民我於那瑞世之鸣凤也不得闻其声了况敢说道进此而有能感格于天乎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

肆是大兹指上文猷是谋後人是文武的後人即指成王周公叹息说召公大宜监视我上文所告的言语我文王武王受天之命固有无穷的休美然其积累缔造之功也大是艰难岂可不竭力保守今告召公尔当谋所以自处寛裕之道展布四体使君德开明不要心中狭隘只管求去我不欲後王迷惑而失为君之道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兹天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前人指武王民极是下民的凖则偶字解做配字周公与召公曾同受武王顾命故周公告他说武王敷布他腹心尽以命汝召公使居三公之位要尔做一个下民的凖则其告命之词说道汝召公当精白一心勉辅嗣王如农夫偶畊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当以心相信如驭车的一般幷力一心以乘载这天命又当追念我文王之旧德与我周家大受无穷之忧责如民生休戚天命去留都是可忧处武王所以命汝召公如此岂可以求去乎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

保是太保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乱周公又说召公如今告汝以我的诚意遂呼他官名说太保君奭所愿汝能敬以我所言监视于商纣之丧亡大乱可不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周公说天威而必曰我天威盖天命在人君的心上不在外面周家虽已受了天命若嗣君无贤臣辅导此心少有放肆则天丧又将移于周了岂不大可畏乎周公之言忠爱恳切如此

予不允惟若兹告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是二人天休滋至惟是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让後人于丕时

襄是成戡是胜周公告召公说我岂是不取信于人却如此告汝我只说周家王业之成在我与汝二人汝闻我之言有契合于心也说是在我与汝二人但上天休命源源而来任大责重惟是我二人恐不能胜汝当能自敬其德明扬我周邦才俊之人布列庶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答滋至之天休他日在汝要推让後人于国家大盛之时我不阻尔如今却不可求去

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

棐是辅周公又叹息说同心协力笃实以辅佐嗣君只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这等休美盛大周公平日未尝自有其功此特为留召公而言盖叙其所已然也

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俾是从周公告召公说我虽能致得今日这等休美盛大然未可自足我当与汝共成文王的功业不可怠忽务要使嗣君之德如天一般大覆冒于海隅日出之地凡四远之民无一人不率从臣服于我周家方可此盖勉其所未至也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惠是顺闵是忧周公又说召公我岂不顺于理却如此反覆多言告汝我只为忧天命难于保终及斯民无所倚赖所以拳拳的留尔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民德是说民心之向顺处若也是顺的意思周公又叹息说召公你是个历练老成的人惟尔知民心之向顺也都能於其初不敢遗怨上头人只是当思其终则民心之难保处最是可畏汝其祗顺我所告你的言语往敬以治其所当为之事不可怠忽此盖召公已肯留了周公?遣他就职之词臣谨案君奭这一篇是周公留召公的书盖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辅佐若辅佐得人则君德可成太平可致若辅佐不得人则君德难成治道无望当成王之时老成人无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因其告老再三留他其後召公感周公之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遂致刑措之美君臣同休可谓盛矣伏惟圣明留意

蔡仲之命

蔡是国名仲是蔡叔之子命是诰命此篇所记是封蔡仲为诸侯诰命之词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隣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百工是百官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霍叔是周公之弟武王崩时成王尚幼周公居天官冢宰之位统正百官当是时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监纣之子武庚于商之旧都以主少国疑流出那无根之言倡为叛乱说周公有不利于成王的心到後来事都明了於是致辟管叔於商致辟是将管叔明正其罪诛戮于商之旧都囚蔡叔于郭隣以车七乘是将蔡叔幽囚去那中国之外郭隣地方拘系他出入却还把那七乘之车随从他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是将霍叔来削爵为民三年之後改过自新方才齿録他复其原爵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虽是周公弟兄其所行得罪于宗社故周公不得不处治他因其罪之大小定为刑之轻重皆天讨所加不敢以私恩废公义也

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庸是常卿士是诸侯之官周公佐成王食邑于畿内畿内诸侯当有两个卿士周公既囚蔡叔于郭隣见蔡叔之子蔡仲能常敬德用以为已之卿士蔡叔既没周公请命成王使他之国于蔡袭封为诸侯盖蔡叔有罪则囚之不以弟而私蔡仲既贤则封之不以父而弃於此见周公大圣人之心真与天地一般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胡是蔡仲的名猷是道蔡在成周之东故谓之东土成王呼蔡仲之名说惟尔小子胡率循尔祖文王之明德改易尔父蔡叔之悖行能谨慎其所行之道故我命汝为诸侯于东方如今去就汝所封之国当敬之哉敬哉是勉励他不可放失其本心也

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彛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前人指蔡叔愆是罪过成王告蔡仲说尔父蔡叔以不忠不孝得罪于王室尔蔡仲当要掩盖尔父的罪过掩盖他罪过惟在于忠君惟在于孝亲这忠孝二事尔蔡仲当卓然勇往进步从自家身上做起须能勤力於敬德的工夫不敢有一时懈怠用以垂法于尔後世子孙方好然所以垂法处又不在他求只在率循尔祖文王之常教不要似尔父蔡叔违背了君上之命这两句即是申说上文率德改行的意思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成王告蔡仲说皇天上帝他於人无甚麽私亲只是有德的人便辅佐他使其常享爵位故曰皇天无私惟德是辅下民的心他於人也无有甚麽定向只是有恩惠及民的怀服他欲其常作民主故曰民心无常惟惠之怀善是好事如敬天法祖亲贤爱民这等好事虽有万端不同无一件不是当做的若有一於此皆足以致治使国泰民安故曰为善不同同归于治恶是不好的事如贪财好色拒谏虐民这等不好的事也有万端不同无一件是当做的若有一於此皆足以致乱使民怨国危故曰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蔡仲做诸侯有民人社稷之寄可不以治乱为儆哉

愼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惟字解做思字困是困苦穷是困之极处成王又告蔡仲说人情多是始勤终怠汝今之国凡行事当要谨其初思其终若能思其终忧勤惕励不敢怠忽其终必不至于困苦若不能思其终苟且放肆不知儆戒其终必至于困苦到极处

懋乃攸绩睦乃四隣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懋是勉励兄弟是同姓诸侯成王又告蔡仲说勉励尔所建立的功绩不要怠慢误事亲睦尔四隣之侯国不要轻易生衅用以藩屏王室防御外侮用以和协尔同姓的诸侯与同休戚康济在下的小民务要安其生业极其危难这五件事乃诸侯职之所当尽者故成王画一以告蔡仲

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率是率循中是人心上道理无过不及处旧章是先王成法侧言是一偏之言厥度是说自身上所守的法度成王又告蔡仲说汝当率循着心上的道理行不要有太过不及处不要妄作聪明逞一已之私智紊乱了先王的成法详审尔目之所视耳之所听不要惑于一偏之言纳其谗謟改变了自身所守的法度若不妄作聪明又不听一偏之言使喜怒好恶都出于大中至正之道则予一人以尔蔡仲为可嘉矣嘉是褒美的意思

王曰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成王又叹息呼蔡仲之名说小子胡汝往之国当用心整理国事不要荒废弃坠了我所命尔的言语臣谨按蔡仲之命这一篇虽是成王告诸侯之辞然多与伊尹告太甲之言相类伊尹说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与此篇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说话一般伊尹说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与此篇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语亦相似伊尹说慎终如始又说君罔以辨言乱旧政与此篇慎厥初惟厥终及无作聪明乱旧章罔以侧言改厥度尤为相同大抵国家治乱安危之机不过敬天法祖亲贤爱民及慎终如始这一段道理伏惟圣明味成王之言以为新政之助天下幸甚

多方

成王即政奄国与淮夷再行反叛成王亲征灭了他囬到京都作此以告四国及天下因篇中有多方二字故取以名篇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奄是国名即今山东曲阜县之奄至乡宗周指镐京王者定都的去处为天下所宗故谓之宗周成王即政之明年夏五月丁亥日王亲征灭了奄国自奄国班师囬来至于镐京诸侯来朝王乃告谕他故先叙其事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

猷是发语辞四国是指管叔蔡叔霍叔及纣子殷侯四国而言尹解做正字周公传成王之命说告谕尔管叔霍殷四国之民因以晓谕天下的人惟尔殷侯所管的正经百姓尔等反叛不常罪当诛戮我今大降恩赦宥尔之命尔等不可不知既云周公曰又云王若曰以明周公是传王命不是专擅自家命他周公之命诰终于此篇故发这一个例以见在前大诰诸篇凡称王曰者都是传成王之命

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洪是大图是谋永是久远寅是敬畏成王说尔奄国之人大起私意要图谋上天之命自取灭亡不肯作久远之计存敬畏之心以保守尔祖先的祭祀盖奄国之叛虽是以兴复商家为名然纣之亡周之兴天命已定不可妄干故成王首以天命为言乃一篇之纲领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乃尔攸闻

夏是指桀而言诞是大戚是忧成王又说惟皇上帝降到灾异以谴告于夏桀桀全不知戒惧反大肆逸豫以为乐口中不肯说一句忧民之言况敢望其有忧民之实劝是勉励迪是开导桀既不能忧民乃大肆意于淫乱昏迷凡视听动息不能於一日之间少加勉励于上帝所以开导启迪斯人者况敢望其能久于惠迪而不违於是天理几灭天命遂去凡此都是尔殷民所亲闻的成王言此以见桀之失天命以不能忧民顺天之故况纣罪浮於桀而失天命尔殷民岂可再三不靖以违天意

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丽解做依字谓民所依以生如田土衣食之类甲是始灵是善舒是寛裕的意思叨是贪叨懫是忿懫劓割是戕害的意思成王说夏桀矫诬上天图谋猜度上帝之命自分未必亡国以此不能开下民衣食之原使民饱暖却於民所依赖以为生的都抑塞遏絶住了如横征暴敛夺尽民利乃犹大降威虐于民严刑峻罚以残民生以增乱于有夏之国成王又说桀这等慢天虐民?其所因始于内嬖有施之女蛊惑其心丧败其家家既不齐将何以治国故不能善承受天下的衆庶不能大进于敬大加寛裕之泽于民成王又说桀既不寛裕于民却又於有夏之民数内取那贪叨聚歛忿懫酷刑的人日加钦崇而尊用之以戕害于有夏之国使民不胜其苦这一节是说夏桀慢天虐民纵恶长奸失了天命的实事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显是明显休是休美成王说上天之意只是要为天下求一个有德的人与民做主桀既不能为民之主天乃大降那明显休美之命于成汤使他为民之主致刑伐以殄灭了有夏之国谓之求谓之降不是天真去求一个人降一纸书只是天下无主势必归于有道之君有道之君也辞避不得恰似天有意去求有意降下的一般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

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畀是与纯是大义民是贤人君子成王又说惟上天所以不与桀者甚大盖因他无道故丧其身亡其国虽以尔天下之贤人君子不为不衆也不能使其长久多享其国以至於灭亡言桀虽有贤人君子而不能用也

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

保享是安享开是开导成王说惟夏桀之平日敬信的许多人都不是贤人君子都是些贪饕聚敛忿懫酷刑的人同恶相济大不能明以安享其民乃相与虐害其民使民无所措手足至於凡百所为无一路可通故曰大不克开如做农工的便害他农工做商贾的便害他商贾政暴民穷所以速其亡也

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

简是简择成王又说乃惟成汤能使尔天下之人简择而归之以代夏桀为生民之主盖桀无道失了民心故民背之汤有道能得民心故民归之也

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

刑是仪刑以他为法则的意思成王又说君道在依於仁成汤能尽君道谨慎其所依者乃以仁道劝勉于上故其民都心悦诚服以成汤为法则用能以仁道劝勉于下孟子说君仁莫不仁即是此意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愼罚亦克用劝

帝乙是商之後王成王又说自成汤传到帝乙虽历世不同无不知道明其已德不敢昏昧谨其成罚不敢轻忽故亦能用以劝勉其民使民都能向善去恶盖明德慎罚便是慎厥丽明德是仁之本愼罚是仁之政

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

要解做结字谓结断囚之罪犯盖已之德不过明之而已至於刑罚有当刑的有当宥的故成王又说商家先王凡结断囚之罪犯於其中或诛杀那罪多的不敢轻减了他使民晓然知道恶之当远也能用以为劝勉或解放那无罪的不敢寃抑了他使民懽然知道善之可恃也能用以为劝勉盖刑所当刑宥所当宥皆所谓仁之政也

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尔辟指纣而言成王又说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得天下相安如此今一旦到尔君维乃不能以尔全盛之天下坐享天命以至於灭亡诚为可悯然天命至公今纣之亡既与桀之亡一般则周之兴也与汤之兴一般尔殷反侧不已之心亦可以自反矣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

诰即如後世诏书一般庸解做用字释解做去字周公叹息传成王之命说如今以诏书告谕尔四方之人知道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夏之国也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商之国只是夏桀商纣无道自取灭亡不干天事这一节先言呜呼後言王若曰是周公先叹息而後宣布成王之命乃史臣变例以明周公不曾称王之意所以谨君臣万世之大防也

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

尔辟指纣而言淫是淫泆屑是琐屑成王说乃惟尔君商纣倚恃尔四方之富庶全盛不知戒惧大肆淫泆非为图谋猜度上天之命以为未必亡国其琐屑的言语至於矫诬上天之惑衆则商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见非天庸释有殷之意

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有夏指桀而言集与积善积恶之积一般意思享是享国有邦指商而言间是代的意思成王乃惟夏桀凡所图为其国之政事都是无道的所为故不能积而至于享国乃积而至于亡国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使有商汤王代之而有天下则夏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见非天庸释有夏之意

乃惟尔商後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商後王也是指纣说逸是安逸蠲是洁烝是进成王又说乃惟尔商後王纣不能居安思危以逸居逸却淫湎无度凡所图为其国之政事都是秽恶昏浊不清洁的怠惰苟且不长进的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于有商此盖隐然说周家当代商之意所以折殷民反侧之心也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圣是通明之称狂是庸愚之称子孙是说商先王之子孙即指纣而言成王说惟通明之人其资质虽美苟自恃其通明而不加念虑则天命之性日就雕丧反做个昏愚的人了若昏愚之人其资质虽陋苟自耻其昏愚而能加念虑则天命之性忽然复明便做个通明的人了纣虽昏愚也有可以迁善改过之理故上天未忍遽絶之犹五年之久须待他寛暇他望其迁善改过大为生民之主然纣终不能警悟凡所为的都是秽行无可念者所道的都是恶言无可听者此所以必亡也盖人心易危难安道心难明易昧一念之差虽未至于狂若积渐放肆将去那做狂人的根基便从此起一念之善虽未至于圣若积渐扩充将去那做圣人的根基便从此起周公拳拳告戒之言真万世人主之龟监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

开是开发顾是眷顾成王又说纣之秽行恶言既无可念可听者上天於是求民主于四方之人大警动商纣以灾异谴告之威示有所驱除以开发那可受眷顾之命的人惟尔四方之人皆不足以堪眷顾之命以为民主故下文历叙文王武王受天眷命的事

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典是主式是用克堪用德是能胜用德之任即仁以为已任的意思教是训诱成王说上天因纣无道求民主于天下天下之人无可以当之者惟我周文王武王以仁政得民心善承受天下衆庶能胜此用德之任可以主典神天之祀上天惟用隂诱其衷使我文王武王之德政用臻于休美简择于衆人之中而畀付以商家所受之眷命使代于天子以尹正尔四方之诸侯此可见天之眷顾於文王武王不偶然处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

成王又说今我曷敢多言以告汝我只是要大降恩赦宥尔管蔡霍殷四国的民命盖举其宥过之恩所以责其迁善之实也

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忱是诚实裕是寛裕夹是夹辅之夹介是宾介之介畋也是畊种的意思惠是顺熙是广也成王说尔四国之民怀疑不安故反侧不已尔等何不以诚实寛裕之道通之于尔多方乎尔等何不夹辅介助治我周王之大事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如尔等叛乱不知天命若据法定罪当瀦尔宅舍为洿池收尔等田产入官府才是我今都寛宥了尔还得住尔宅舍畊尔田产尔等何不洗心涤虑顺附我王室以广上天之新命乎这三节是责殷民以其所当为之事

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

宅是安的意思屑是轻屑播是播弃不典是不法成王又说尔四国之民其所行屡屡的不肯安静自取灭亡尔等之心将未知所以自爱其身乎况商纣无道天之所废尔等乃不能大安於天命乎我周有道天之所兴尔等乃轻屑播弃其天命而不信乎天命已定不可妄干尔等乃自为不法之事图为兴复要见信于正人君子以为当然乎这四节是责殷民以其所不当为之事

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战是战兢恐怕的意思要是要结详断意思殛是诛戮康宁是安静辜是罪也成王说尔四国之民我惟时用好言语教诲告谕尔等我惟时心里战兢恐怕亏尔又要结详断尔的罪犯开释寛宥尔等尔等却不肯体我之意只管反侧不安至于第二遍又至于第三遍了若自今尔等有不能听用我降宥尔命各安其生还狃於叛乱反覆不了我当大用刑罚诛戮尔等到那诛戮的时节非是我周家秉持君德不肯安静乃是尔等自家做出那凶逆的事以速其罪耳这一节是申说上文迪屡不静之意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

猷是发语词监是监治殷民的官监治之官受命分管地方有君道存焉故他所管的也谓之臣祀是年商曰祀周曰年因告殷民故谓之祀成王叹息说告谕尔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今尔等迁徙在洛邑奔走効劳臣服於我所命的监治之官非是一朝一夕已是五年了

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

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为名臬解做事字成至又说尔殷多士及有受官职於洛邑共治迁民的若胥伯小大衆多之正与我所命的监治之官相处已久尔等宜相体悉无或反侧偷惰不能趋事务要竭力尽职庶无负我告教之意

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

和是和顺睦也是和的意思成王说心不安静则身不和顺尔殷多士自己身上有做的不和顺处如所言或戾於理所行或乖於义尔当勉励於和顺身不和顺则家不和睦尔殷多士一家之中有不和睦处如父子不能慈孝兄弟不能友爱尔当勉励於和睦若身既和顺家又和睦便是身修家齐大本正了由是尔所治的新邑之人都观感兴起懽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一邑之中能使百姓昭明如此便是国治之効尔等可谓能勤谨於所事而不负其所职矣

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閲于乃邑谋介忌是畏穆穆是和敬貌閲是简阅推择谋是图介是助成王又说殷之顽民其叛乱之凶德最是可畏尔多士如今要庶几不畏他凶德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处其位以临之使他瞻仰观法潜消其悍逆悖戾之气又要能简阅推择于尔邑中之贤人君子以图其助则殷之顽民且将革心向化有何可畏成王诱掖有殷多士之善以化服有殷顽民之恶其转移感动之机可谓微矣

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

畀是畀与矜是矜悯介是佑助的意思迪是啓迪简是简拔服解做事字大僚是大臣成王说尔殷多士能听我上文所教的言语则自是居於洛邑庶几可以保有家业得永远着力治耕尔之田土若本分生理不复思乱上天亦将畀与尔使获安其生矜悯尔使不陷於罪我周家亦将大加佑助成尔之德大加赏赉彰尔之善啓迪简拔在朝廷之上使尔列于庶位庶几勉尔之事若果能尽心以辅我周家虽进而任事于公卿大臣之列也不难至矣这一节是以爵赏劝励殷民之意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

享是奉承的意思逸是放逸颇是颇僻远是违远多方二字先儒说当作多士探是取也成王告谕将终又叹息说有殷多士尔若不能互相劝勉信我所命的言语尔等也只是无识心不能奉其君上尔若不能奉君上则凡洛邑之民都仿效说道君上不必奉他看来尔等只是要放逸偷安只是个颇僻不正敢如此大违了君上之命若究其所由只是尔殷多士自取上天之威罚构害於身不干上面人事这与下一节是以刑罚惩戒殷民之意

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逖解做远字成王说尔殷多士若大违了君上之命不肯信服我当奉行上天之威罚使尔父母兄弟妻子播迁荡柝隔远尔之乡土那时节虽欲安尔居力尔田岂可再得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

成王又说我岂是要如此多言我只是敬告尔以上文劝勉之命而已

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时惟尔初是与之更始的意思周公又传王命告多方说尔前日叛乱之罪我都不提了如今与尔更始尔若不能敬谨以归於和顺还要乖违倡乱便是尔自取诛戮赦尔不成了尔於那时切莫以我为怨这一节上文称王曰到此称又曰乃史臣形容周公惓惓斯民有余不尽之意臣谨按多方以上至大诰八篇大略以殷人之心不服周而作盖当纣之虐天下人如在汤火中一般所以见武王之德归附如流不暇念殷之先王及天下粗定人自汤火中出来即缅想成汤以下七王之德如父母一般纷然四起不肯服周虽以武王周公两个圣人相继抚之也一时不能止他盖成汤圣人创业於前太甲每六位贤王守成於後其深仁厚泽六七百年所以天下人终忘不了到西汉时君之德比之於殷如把石头比美玉相似然王莽公孙述之徒终不能使人忘汉故光武皇帝中兴之势如建那瓶中之水一般容易何况殷先王之德人如何忘得他若周家当时无有周公则亦危殆矣然则深仁厚泽固结民心如成汤太甲之君真後世人主所当师法伏惟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