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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干戈》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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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文侯感觉到扶在他膀臂上的那双嫩手上传来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终于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好心的安姑娘带着笑声,端了两盘蔬菜一锅饭进来,对蓝文侯道:“来尝尝我做的饭菜,平日……平日爹爹最喜欢吃我烧的菜了。”

  蓝文侯坐了起来,摸着桌上的碗筷,尝了一口饭,半生半熟有如砂石,再吃了一口菜,成得几乎跳了起来,他想起她说平常她爹爹最喜欢吃她烧的菜,那岂不成了盐精了!

  蓝文侯心中在笑,面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大约是那位安姑娘自己也尝了一口自己的杰作,这才搭讪着轻声道:“好像太成了一点吧!”

  蓝文侯道:“还好还好。”

  那安姑娘兴味盈盈地看着蓝文侯连吃了四大碗饭,仿佛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人吃这么多饭似的。她看蓝文侯吃完了饭,便把碗碟收拾了,蓝文侯静静地坐在一边,努力提气运起功来。

  瞎了眼的盲目生活,日子过得比蜗牛爬行还要慢,无聊得令人有窒』急的感觉,蓝文侯每一想到以后有几十年这样的日子要过,他不禁汗流侠背热血如沸,当他以最大的定力把如火激情压制下去后,紧接着的又是满腹满腔的寂寞与无聊。

  那好心的安姑娘照料得无微不至,蓝文侯一生也不曾过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他觉得那安姑娘透着好些难以解释的古怪,她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荒山中?她与什么爹爹同住于此分明是句谎话,她怎能凭一个人的力气把受伤昏迷的蓝文侯背过数重山峦送到这里?她一个人留着蓝文侯这么一个大男人住在荒山中不怕吗?

  这许多事都难以解释,蓝文侯是个大丈夫,纵然心疑,也只有放在心中罢了,他只在黑暗中默默用功力疗治内伤,他要用最大的智慧为未来难过的数十年余生作一个最聪明的安排,但是他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根本无法集中心力来想这一件事,一想到那漫漫的黑暗,他就泄气了,剩下的只是一肚子的怒火。

  “喂!你快来瞧呀,咱们门外来了一对好漂亮的白羊――”

  蓝文侯听见那矫柔的嗓子在叫道,他扶着墙走到门口。

  “喂――你快来瞧呀……”

  蓝文侯推开了门,信口答道:“我没有眼睛怎么瞧得见呀?”

  霎时之间,安姑娘呆住了,她的兴高采烈在刹那之间化为乌有,她失神地扶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忽然哭起来。

  蓝文侯缓缓地走上前,低声道:‘岁姑娘,我说这话,丝毫没有……没有生气的意思。”

  安姑娘低泣着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蓝文侯摸着自己的眼睛,黑漆的一片,他茫然伸出粗大的手,反慰抚着那激动抽泣的人。

  渐渐,蓝文侯的内伤好了大半了,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那安姑娘萍水相逢地却对他那么好,蓝文侯自生下来到现在,从夹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他想不通为什么时,只好这样苦笑着对自己说:“她不过是可怜我一个瞎子罢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尖叫声,接着仿佛有野狼的嚎叫声,蓝文侯吃了一惊,伸手在桌边抬起一根律棍,就往屋外冲出。

  他耳边听得狼声就在数尺之内,急得他忘了一切,飞奔而去,没料到在门口上被门槛一绊,哎哟一声摔了个大跟斗c

  只听得安姑娘一声低叱:“畜牲,撒野吗!”

  接着是野狼痛嚎的声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安姑娘回头瞧见了摔倒的蓝文侯,她走近来道:“一只饿很跑到咱们这儿来偷东西哈,被我打跑了。”

  蓝文侯没有理她,他心中正在苦思一个重要的问题,从方才安姑娘那一声低叱之中,他断定那声音是熟悉的,也许平日安姑娘总是那么温柔对他说话,使他觉不出来,但是从这一声低叱之中,他能确定这声音他以前一定听过的!

  安姑娘见他沉思,还以为他在想打狼的事,便笑着解释道:“一只饿狼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我爹爹平日也曾教过我一点粗浅功夫……”

  蓝文侯忽然坐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安姑娘的手臂,缓缓地道:“安姑娘,你告诉我,究竟你是谁?我们以前一定见过的,一定见过的!”

  安姑娘全身抖颤了一下,蓝文侯追问道:“是不是?我们曾见过面――”

  安姑娘忽然间恢复了平静,她轻声道:“一点也不错,我们是见过的。”

  蓝文侯道:“告诉我,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安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幽然:“让我告诉你吧,是十五年前

  蓝文侯惊道:“十五年前?”

  安姑娘道:“是的,十五年前,在洛阳――你还记得吗?”。

  蓝文侯呵一声道:“嗯,不错,十五年前我的确住在洛阳――但是,但是,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呀?”

  那安姑娘道:“蓝……蓝文侯,你可记得沈大娘吗?”

  “沈大娘?沈大娘?你……你……”

  霎时之间,蓝文侯记起来了,那时他刚开始名震武林,在洛阳城外只身击退黄河三剑,成了武林中的风云人物。那一年,他为居宿的房东老太太沈大娘打抱不平,一夜之间杀了四个恶棍,送了三千两纹银要沈大娘逃离洛城。蓝文侯想起这一段往事,不禁又惊又疑,问道:“你……你就是沈大娘身边带着的那个与家人失散了的表侄女儿?”

  安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哀怨起来:“啊,真亏你蓝大爷还记得哩,洛阳城里那个天真的少女她以为住在沈姨娘家的那个青年房客能一夜之间为她们的事杀了四个人,又毫不犹豫地送上三千两银子,那会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她啊,哪晓得,哪晓得当沈大娘感激得无以为报,向那青年侠客提出将唯一的侄女许……配……给他时,他……他……他摇首一口拒绝了,还说什么施不望报的话,蓝……蓝大侠,你真潇洒啊,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话把一个少女的心完全粉碎了?”

  蓝文侯听得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他早就忘到脑后去了,想不到在这里会遇上昔日的故人,还有那一段无意中伤害了人尚不自知的隐情,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额上冒着汗珠。

  那安姑娘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育了。蓝文侯僵硬地唤道:“安姑娘,安姑娘,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你……你后来与你沈姨妈离开洛阳后到了哪里?”

  安姑娘道:“姨妈带着我到了南方,第二年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传我孤苦伶什一个人在混日子……”

  蓝文侯听她说得可怜,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他以为一生行侠仗义。所作所为终生而无憾事,如今再细细想来,那其中也许不知不觉做错了许多事,伤了多少人。

  其实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可贵的就是那一股干劲,如果人为了怕错,而不敢做事,那么世上的事由谁来做?总要有错才有对,何况是非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一件事的是非,那只有靠时间去证明了。

  安姑娘没有再说下去,蓝文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安姑娘道:“后来?以后的十年,我完全变了另外的一个人,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中,那详细的情形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的,那是我的秘密……”

  “秘密?”

  “恩――”

  蓝文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安姑娘只是十五年前与他见过,我连她的人全忘了,怎会记得那声音?何况我觉得那声音是那么熟悉……”

  他忍不住问道:“安姑娘,咱们以后没有再见过面了吗?”

  安姑娘顿了一顿道:“没有,当然没有――”

  蓝文侯皱着眉苦思着,他觉得心头的谜愈来愈难解了。

  日子在黑暗中又溜去了一天。

  自从安姑娘对蓝文侯说过了以前的往事,她便不再提起事,像是没有说过一般,每日更是细心地照料着蓝文侯,蓝文侯深深地感激着,一种看似轻淡其实日趋浓厚的感情在蓝文侯心中滋长着。

  这一切的发展,有一天,到了最高潮――

  那天,安姑娘如同一个病人一般狂喜着奔了进来,大声叫道:“你瞧,你瞧,我找到了什么东西?”

  蓝文侯愣然。她立刻又叫道:“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东西,不过马上就可以看见了……”

  蓝文侯吃了一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安姑娘兴奋地道:“我在山中找到了一根‘鹿角草’!”

  蓝文侯道:“什么是鹿角草?”

  安姑娘快活地笑道:“你不用管,有了这根鹿角草,我只要化三个时后配制一味药石,包你的双目复明!”

  蓝文侯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安姑娘嘻嘻地笑了一笑,转过身跑到里面去了。

  三个时辰后,安姑娘带着一包热腾腾的白药膏走了近来。她叫蓝文侯躺在床上,然后把那药膏轻轻地涂在蓝文侯的眼上,蓝文侯叫道:“好烫。”

  安姑娘笑道:“将就些吧。”

  她几乎是伏在蓝文候的身上涂弄着,蓝文侯可以感到她身上的热气与呼吸,接着他听到‘嫁”他一声撕布的声音,他忍不住问道:“干什么?”

  安姑娘笑道:“撕裙子给你包扎呀。”

  蓝文侯抬起头来让她包扎,却正与她碰了个响头。

  安姑娘手中包扎着,口中快活地道:“包好以后,过半个时辰,你把布条取下,睁开眼睛瞧瞧吧,美丽的世界又属于你啦!”

  蓝文侯道:“我的眼睛能够再看得见时,我第一眼一定要仔细瞧瞧你这可爱的好心姑娘生得有多么可爱。”

  安姑娘轻巧地笑道:“咱们不是十五年前就见过了吗?”

  蓝文侯期期艾艾地道:“那时候,那时候……”

  安姑娘道:“那时候你天天和我们住在一块,却根本没有看清楚我是圆脸还是方脸是不是严

  蓝文侯想了一想,强辩道:“不,十五年了你的模样一定变了呀。”

  安姑娘轻打了他一下,没有说话,她显然已经包扎好了,但是依然轻伏在他的身边,蓝文侯轻叹道:“十五年,十五年,你也该三十岁了吧……”

  安姑娘道:“不止,三十二岁零三个月。”

  忽然,蓝文侯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肢,低声地说:“你记得那年你姨妈把你许配给我吗?我……我那时真糊涂,你……你是这么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