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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干戈》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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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帆扬急怒之下,并未想到这是顾绍文诡计,他正待开口拒绝,但见顾绍文似乎不耐烦,举步欲走,他知道顾绍文这人吃了数十年公门饭,什么手段都施得出,心中一馁,顺手从怀中取出钥匙,开了床头朱木大柜,取出一颗虎头大印。

  他一言不发,将那颗印信交给顾绍文,心情激动,双手不禁微微发颤。他自幼闯荡江湖,在刀山枪林中出生入死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但都是豪气冲霄,夷然视之,此时将一生心血交付别人,竟是自持不住。

  顾绍文接过大印,心中踌躇满志,他正待起身出门,忽然室外人声喧杂,他推开门一看,镖局大厅站了高矮数十条大汉,人人对他都是怒目而视。

  顾绍文向孙帆扬看了一眼。孙帆扬高声道:“你们这些是干什么?”

  人丛中一个中年壮汉悲声道:“我等无能,不能替总镖头担责,空负总镖头待我们一番情意,今日拼得性命不在也不能让别人欺侮总镖头,伙计们,是也不是?”

  众人哄然应是,声音极是雄壮,那大厅又空又宽,深夜四周寂静,一时之间,回声四起,似乎在助长声威。

  那发言的壮汉正是镖局副镖头无敌神拳楚颠,原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身外家功夫已得少林真髓,当真吐气开口,挥拳如雷,在北方武林也是个大大有名高手。

  孙帆扬喝声道:“各位都给我退下,这难道是对待朋友的作风吗?”

  楚颠道:“这娃顾的狠心狗肺,他……他是在想……想夺咱们的镖局啦!”

  孙帆扬怒道:“我姓孙的还没死,各位便不把我的话当话吗?”

  楚额见他急怒攻心,只得满含悲愤退下。孙帆扬随在顾绍文之后,直送他出了大门。

  这时长夜将尽,晓星西沉,孙帆扬长吸一口气,只觉万箭簇胸,胸口隐隐作痛,他抬头一看那“帆杨万里”四大金字,像是四张讥笑的人脸,星光下,正暗暗向他讥嘲。

  他缓缓走进大厅,又吸了口气,平静地道:“各位适才都听见了!”

  楚颠神情沉重地点点头,孙帆扬本就不愿任何人得知此事,这才委屈答应顾绍文之要挟,此时眼前众人都已得知,他虽知这些忠于自己之人,可是人多口杂,难保不传到江湖上去,他一急之下,只觉喉头一甜,张口鲜血喷出,一个踉跄,几乎倒在地上。

  楚额连忙上前去扶,众人见总镖头面如金纸,都不禁惊惶失色。李掌柜道:“不要紧,不要紧,总镖头一时急愤攻心,吐出这口鲜血便不碍事了,只须休息一会便好了。”

  众人知李掌柜平日颇精歧黄,心下略放,孙帆扬扬手示意众人散去,他提起一口真气,身子挺得笔直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众人知道这总镖头脾气,也知多劝无用。楚额放心不下,悄悄跟在总镖头之后,远远地护送着他,直到孙帆杨进了家门,这才闷闷而返。

  孙帆扬一走,人丛中一个清秀中年人霍拔出长剑,面色严肃喃喃道:“总镖头为我一时疏失,竟至倾家荡产,我若不能替他老解围,有若此指。”

  他挥剑向左手无名指和么指砍去,众人惊叫一声,却已不及阻止,蓦然砰地一声,从窗帘中飞来一块小石子,将那中年汉子长剑击落。

  这中年汉子正是失镖镖头,他受伤不重,在开封养了二天,心中只觉对不住总镖头,真是心急如焚,兼程又赶了回来,正巧遇上顾绍文胁逼总镖头,他杂在众镖师中,孙帆扬情急之下,竟然没有发现。

  窗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自残身体却又有何用,你总镖头为人很好,到时自有人来助他。”

  众人一怔,七手八脚推开窗子,只见晨光中,一个少年人身形,只两闪便消失在长街尽头,那速度的确令人不可思议。

  那失镖中年汉子也是镖局内有数高手,他抬起长剑,手中抚摸着那粒石子,只有豆大砂石,竟能将自己紧握之剑震得脱手,来人内劲之强,已达飞花摘叶致敌的地步了。

  且说孙帆扬赶到家中,他妻子原出自书香之门,很是明白大义,她见丈夫漏夜回家,脸上失神无采,心知一定是镖局出了大事,她也不多问,先亲手倒了一杯新茶端上。

  她家中人口原本简单,可是孙帆扬这人好客,家中住了老老小小数十个亲戚,她从未发过半句怨言。

  孙帆扬叹口气望着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在另一寝室中,孙帆扬那独生女儿正在甜睡未醒哩!

  孙帆扬叹口气逼:“娘子,为夫这一生没让你娘儿俩享点福,倒是时时要你们受罪不安。”

  他妻子道:“官人有话只管直说,我虽是个妇人家不省什么,可是好歹也可出个主意供官人参考。”

  孙帆扬道:“娘子请替为夫立刻凑足两万两纹银,我明天便有急用。”

  他妻子沉吟一会道:“家中我历年所集下来的倒有万把两银子,都换成了金条,还有十几件值钱首饰也可值上五六千两银子,还差两三千两,倒是筹措不及。”

  她出身书香之家,格守闺训,对于丈夫的事从不过问。孙帆扬看着贤慧的妻子,想到她平日的节俭生涯,自己醉心事业,无形中对她甚是冷落,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悲是怒。

  他妻子忽然直道:“官人莫愁,这差的两三千两银子也有了,去年珊儿满十五,官人不是送他一串珍珠项链吗?那株子又圆又大,可也值得几千两吧!”

  她丝毫不怪孙帆扬,仿佛认为丈夫所行是天经地义之事,孙帆扬只听得作声不得,他两眼发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妻子边说边就翻箱倒柜,寻出十数件首饰,又从箱底捧出一个小包,用红纸包得密密的整整齐齐,上面还写着“大吉大利。”

  他娘子打开纸包道:“这里是两百五十两黄金,官人明目叫人兑了,大概总值上万把两银子,这些首饰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带过,本来也是留给珊儿的,官人莫愁,只要留得青山在,这些首饰又算得了什么?”

  她轻手轻脚走到女儿床边,取下颈间明珠项链,一并交给孙帆扬。饶是孙帆扬豪气冲霄,此时也是柔肠回绕不能自己。

  孙帆扬镖局行镖近三十年,一直一帆风顺,执全国镖局牛耳,人人都只道孙帆扬为人豪迈,为朋友一掷千金毫不含糊,是个巨富,谁又想得到在这最后关头,竟是如此度过?

  次日孙帆扬又从镖中取了三万两银子凑足五万两,已是午后时分,他亲自交给顾绍文。顾绍文满面喜容打了个收据,答应将千年灵芝在第二天送来。

  这日镖局中又接了数宗生意,孙帆扬心中惦念债务,一些平日不愿走镖的路线也重新开放。他在镖局中呆了一天,安抚众人情绪。想起自己那独生女儿如果知道项链被老父拿去卖了,一定会气苦,他心中想到这,便不能安心留在镖局,三更时分,忍不住回到家中。

  他才一进门,只听见女儿悦耳的嗓子叽叽叭叭说得好不高兴,他心中大怪,直奔内室,只见珊儿娘女两人,头靠头正围在桌边欣赏一个红绒盒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