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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高飞》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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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它嗅到肉香而来,不是想抢我的牛肉吃么?所以我要杀死它。”

  何仲容没话驳他的歪理,只好耸耸肩,倒没有注意到老毒丐用软馒头击毙数丈外的野犬,这种手法和功力已属超凡绝世的科艺。

  他道:“你老好像有点儿偏激。”

  “哼,我一生都是这样,你可知道我几时就当叫花子?”

  何仲容摇摇头,心想:“你当叫花子我还未出世,与我也不相于。”

  “我十二岁便当了叫花子。”他傲然地道:“那时候我母亲已死了好几年,我父亲常常管教我非常严厉。后来娶了一个继母,对我不好。当我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在塾里被一个大个儿揍了好多拳,脸青鼻肿。回到家里,还被父亲打了一顿。因此我在那时便明白什么也不能求人,必须自力更生。

  “我在塾里一向有名恶毒,谁要惹着我,总要给我咬下一块肉来。但这大儿力气太大,我咬也咬不着他,故此终于鼻青眼黑地口家。

  “第二天,我便进学去找一个老花子,他和我很熟,我知道他专门捕捉蜈蚣蝎子之类来卖钱吃酒,平日我已听说过捕捉毒虫之法。这次去找他,见到他用一个小竹篓装着一只特别大的蝎子,据他说这只蝎子能够把人螯死。我这天和他玩了一天,不动声色,第三日再去,已偷了父亲一块银子,带去买酒给老花子喝,老花子喝醉睡倒,我把竹篓偷到手,跑回塾里。

  “我把竹篓预先放在塾后一个小石洞里,没有把盖打开,还放上两个铜钱。

  “我故意拿钱买些零食请客,那揍我的大个子也有份吃。之后,他对我十分表示好感,但我心中却把他很得要死。”

  “放学后我们一同出来,我告诉他说,塾后那个小石洞中有铜钱捡。他当然不信,我便带他到学塾后面,先伸手入石洞,偷偷把盖打开,迅速地把用钱取出来。”

  “那厮贪心大起,立刻把我推得滚跌开去,伸手入洞一摸。”

  何仲容听到这里,心想以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便会用这种毒计害人,再看见他那一脸满足的残酷神色,不由得打个冷战,道:“他摸着蝎子了?”

  “当然。”毒丐江郎大笑一声,道:“那厮低叫了半声,面色转变成又青又黑,我过去跟他一脚,他倒在地上,我便一直跑去找老花子,老花子刚刚酒醒,我装出十分害怕地告诉他,说我把他的竹篓拿去玩,哪知里面的蝎子整死一个同学。”

  “老花子大吃一惊,埋怨我几句,便把我带走。这老花子后来便变成我师父,教我一身武功。”

  “他的武功比我好上千倍,我暗中留心,直到我二十岁,才发现他另有一本秘录,里面载着各种武功。他只传我十分之一,所以我还远不及他。”

  何仲容本想说徒弟不及师父,并不稀奇。但终于忍住,心想:“这人性情凶毒偏激,天知道他有什么古怪见解,我且不做声为妙。”

  毒丐江邓继续道:“过了不久,我便求他教我秘录上的武功。哪知老花子脸色一沉,说:“我这本《六纬真经》虽然只是上册,但其中载着武林各派绝艺,任何人得到手,只要拣择其一,虔心苦练,便能成为武学圣手。你心术太坏,性嗜杀人,这等奇书焉能传授于你?过些时候你如还不知悔改,我老花子还得为世间除害哩。”我心中十分愤怒,但面上露出悔惧之色。第二天,我便把他毒死,将那本《六纬真经》取到手中。”

  何件容见他如此残酷无道,连师父也能毒弑,杀他之决心,更不可动摇。

  江邛忽然陷入沉思中,并不言语。何仲容几次伸手到他身边取牛肉而食,他都毫不理会。

  何仲容忖道:“我不趁他寻思旧事之时暗杀他,还待何时?”想到这里,突然生出一计。

  毒丐江邛这时想起一桩旧事,忽然觉得十分悲哀。但那个女人美丽的脸庞,并没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因为他这种沉思状态,实在不是完全真的,倒是想试一试这个美少年会有什么行动没有。

  现在他已注意到何仲容悄悄移过来,心中冷笑一声,全身运功准备。

  何仲容见他仍然没有觉察,挨到他身边,倏然骈指点向他肋下。

  毒丐江邛蓦然一侧,他的手指眼看落空。何仲容为之大惊,伸出去的手悬崖勒马,停住不动。手指缩回,化为拳头。

  江邛冷冷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何仲容故作愕然道:“你老说什么?我……”

  “你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用心?”

  “用心?你老究竟说什么呢?我刚刚要取馒头,忽见一只野蜂要歇在你身上,故此赶快抓住它。”

  嗡的一声,果然一只野蜂,从他拳头中飞出来,毒丐江邛愕一下,半信半疑地瞅住他。歇了一会儿,他道:“好吧,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何仲容装出不懂,问道:“咱们今晚就露宿在这里?”

  “不成,咱们得走远些,不过也没用处,咱们总不能走出百里以外。但若在百里以内,成家堡明早便知道咱们藏身之处。现在从东边走,不须十里,有个破山神庙可以睡一宵。”

  何仲容起身跟他走,暗中松了一口气。

  毒丐江邓走得甚快,但何仲容居然跟得住,使得那老毒丐暗暗惊奇。

  何仲容一边走一边想道:“我好歹跟你去神祠,只要你肯教我武艺,我就在喂招之时,冷不防一刀砍死你。或者等你睡着了,然后暗中砍你一刀。”

  霎时果然到达一座破神祠,两人进去,毒丐江邛摸出半根蜡烛点着,祠中倒还干净,两人便席地而坐。

  何仲容道:“老前辈你传我几手武功吧!我自小便练内功,如今好像还不错,但武功招数方面,只有十二招刀法,用完便没有了。”

  江邛阴阴笑道:“我老花子暗中看你和牛鼻子打了一阵,已知道你路数有限,纵然内功甚高,但派不上用场。后来你使出一刀。乃是天山派的绝招‘雁冲残雪’,那时我忽又拿不定你是否无师自通,现在你脚程上显示出内家功力,才可以断定你是无师自通。”他停顿一下眼光,阴鸷异常地盯着他,又道:“你想学武艺,我老花子可以教你。但你得听我命令十年,什么事都要听我的话,杀人放火无所不为。”

  何仲容愕一下,然后颔首,心中想道:“我一刀杀死你之后,你还有什么命令?”

  毒丐江邛脸色渐渐松弛下来,道:“我居然对你起了特别的感情,真是奇怪,我的身世,除了还有一个人之外,便只有你一个知道。”

  “那个人是谁?”

  江邛忽然发怒地瞪他一眼,但终于平静下来,缓缓道:“那人便是当今称为武林前五位高人之一的太白冰屋全人谷姥姥,三十多年前,她还是个风姿嫣然的姑娘。那时候我的武功仍然未入高手之流,但因我性情偏激,动辄杀人,江湖上毒丐之名,已轰传一时。有一天我在太白山麓碰见了她,登时被她迷住,痴痴随她上山。她忽然停步问我是不是毒丐,我点点头。她立刻问我跟她于什么,我答不出来,楞了半天。她冷笑一声,便上山去了、我在一棵树荫的石头坐下,托腮痴想,但觉无法剔除她的容貌,于是我知道我是忽然爱上了她。直到第二天早晨,她下山来,见我仍然坐在树下,便走过来。”

  这个老花子这时已完全沉缅在昔日的回忆中,清晨的群山中,晨风甚冷,露水寒凝,但气味是那么新鲜可爱。朝阳升起,斜照在群山。一个长裙曳地的白衣少女,冉冉走过来。

  何仲容本意趁这时一掌击去,但手掌老是发不出去。因为他想不到这么一个恶毒的人.也有一份纯真无比的感情。他何忍在此时去暗算他?

  “她那时就像一位仙子似的,用那银铃般的声音问我,可是在此坐了一晚。我告诉她一点儿不错,因为我不愿离开她居住的附近。她想了一下,便说,只要我做到两个条件,我便可以得到她。我这时也禁不住为了她的坦白而震惊起来。”

  “当时我已立定心肠,无论她所提的条件如何难法,我也必定要办到。”

  “她说,第一条件,要我永不为恶,不但不能杀人,而且还得行侠仗义。”

  “这个条件有什么难的?我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