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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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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在离庙门丈许外停步,淡淡道:“老子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之道乃一切道法的终极,天地人尽在其中。令早追击你的人其中一个是‘小活弥勒’竺不归,另外的蒙头剑手不是司马道子便该是王国宝。以这两人的心计武功,若你没有点斤两,怎能抱着一个人还可以成功突围,平安逃回乌衣巷,令敌人好梦成空,更陷于进退失据之局,当时救你的便是自然之法。在全心全意逃走下,你体内真气随心之所欲,令敌人无法沾到你衫角。假若你能以同样的心法用诸于对敌上,把自然之道发展至极限,天下间岂还有能与相抗的对手。”

  燕飞再次剧震,朝庙门瞧去,忽然双掌往前虚按,两股若有如无的真气脱越掌心而出,轻撞寺门,那种感觉与直接按门没有任何分别,清楚感觉到门是上了闩的,至乎木门的重量质地,亦一一有会于心,奇妙至极点。

  谢玄欣然道:“告诉我情况。”

  燕飞心中涌起莫名的狂喜,生出再世为人的感觉。现在虽在起步的阶段,不过他已从谢玄的提点,掌握了活用体内真气的窍门,等若练成另一种比日月丽天大法更优胜又秘不可测的奇功。自从在边荒集被任遥击伤后的挫折感和颓丧失意,一扫而空。

  点头道:“真的非常奇妙,我心中刚在想是否可以隔空推开木门,体内真气便自然运转,真劲直趋掌心,不用着意便自然而然举掌遥推向寺门,发觉寺门给上了木闩,没法推开,真气亦自然地敛收。”

  谢玄沉思片刻,道:“以燕兄弟目前的情况,遇上真正高手,或嫌不足,保命逃走,却是绰有余裕。”

  燕飞目注紧闭的庙门,驰想门内可能出现的情况,沉声道:“玄帅有甚么指示?”

  谢玄浅叹一口气,颇有感触的道:“我是被迫走上这条与朝廷对抗的不归路。当我看到宋大叔身受重创,心中只有复仇之念,并不愿把建康变成一个战场。可是再看到二叔因伤痛宋大叔而支持不住,我知道已没有任何选择。若一切如我所愿的进行,明早我将会和二叔离开建康!亦只有这样做,我谢家才可得保安宁。”

  燕飞晓得谢玄正在玩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稍有差池,南晋势陷四分五裂之局。换过自己是谢玄,也没有半分把握。惟有寄望谢玄凭他的不世兵法,达致近乎不可能的目标。

  谢玄柔声道:“我不是要争胜,也不是要求败!而是希望在失败和胜利间取得平衡点和立足点。否则如果我们就那么悄然引退,此消彼长下,我谢家在建康将无立足之地。”

  燕飞点头道:“我明白!”

  谢玄回复从容,微笑道:“敌人现在摆开阵势,不怕我上门寻晦气。孙恩又突然现身附近,全不是好的兆头,所以入寺之后,将是九死一生的险局。”

  稍顿续道:“若我镇不住局面,燕兄弟不用理会我,立即赶回去通知二叔,他自会为我复仇。激怒我谢玄,肯定有后果回报;可是如惹翻二叔,更不是闹着玩的。”

  燕飞皱眉道:“敌人是有备而战,我们因何明知是陷阱,仍要踏足进去呢?”

  谢玄淡淡道:“因为只有这样,方可以迫司马曜兄弟心生忌惮和让步。我不是说过败也要败得有光采吗?”

  接着大步踏前。

  燕飞生出奇异的感觉,一丝不漏地感觉到谢玄每趋前一步,功力便增强一分,当他抵达门前,功力将运行提升至巅峰的状态,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竟有此“神通”,如此通玄的境界,已超乎一般武技的范畴。

  “锵”!

  九韶定音剑脱鞘而出,来到谢玄手上,以快至肉眼难察的惊人高速,照门缝疾劈而去。

  剑锋像破入薄纸般没入门缝去,接着是破断木闩的响声。

  就在九韶定音剑回到鞘内的那一刻,门闩掉到地上。

  谢玄两掌似轻实重的按上两扇寺门,寺门立时洞开,现出寺门内的乾坤。

  附近的群众对这边的突变已生出惊觉,骇然下纷纷往远处退开。一片混乱。

  寺门前人影幢幢,一时那看得清楚有多少人。

  谢玄别头向走近他的燕飞微微一笑,道:“燕兄弟请随我来,为我谢家作人证。”

  言罢哈哈一笑,神态悠闲的举步入寺。

  在主殿弥勒大殿的石阶上,密密麻麻站着百多人,半是光头僧服的弥勒教徒,一半是身穿武士服的大汉,为首者有五人,人人形相突出,燕飞认识的只有竺雷音和竺不归,前者手持禅杖,胖若弥勒佛像般的体型虽然触目,却远及不上竺不归身旁的年轻女尼引人注目。

  此女剃尽顶上青丝,穿上尼姑袍服,却丝毫不予人有出家人的感觉,她既有一副烟视媚行的艳丽脸容,更有惹火诱人、颠倒众生的诱人体态。她手持麈拂,与竺雷音重达百斤的禅杖一轻一重,相映成趣。

  竺不归立于正中处,神态冷漠,像看着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事。

  他左旁还有个高昂英伟的男子,腰挂长剑,穿的是皇族的服饰,华丽高贵!

  神态既傲慢又自信,不用谢玄提点燕飞也猜到必是琅琊王司马道子。只看他出现在这里,便知事情不但难以善罢,谢家与朝廷的关系,更濒临在公然决裂的边缘。

  司马道子另一边是位年约二十七、八的武士,神态阴鸷冷静,用的也是长剑。

  燕飞从他的体态一看便认出是与竺不归联手袭击宋悲风的脸人,从而推测出他是谢安的女婿王国宝,建康最有权势的吸血鬼。

  燕飞随谢玄油然举步,直抵离石阶二十步处止步。

  阶顶处的司马道子踏前一步,戟指谢玄厉声喝道:“大胆谢玄,竟敢擅自回京,疏忽职守,还不给我立即下跪受缚,等待皇上发落。”

  谢玄好整以暇的微微一笑,道:“今次回来的非止我谢玄一人,还有刘参军和五千精骑,现正驻扎石头城内。敢问琅琊王他们是否亦该一并依你的意思处置。”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登时色变,可知他们对谢玄这着奇兵竟是一无所知。

  谢玄仰天一阵长笑,喝道:“司马道子你给我少说废话,单打独斗,又或齐上围殴,只要你一句说话。”

  司马道子双目厉芒剧盛,瞪着谢玄,手按到剑把处去。

  ***

  刘裕飞骑奔上朱雀航,他接令后立即赶返乌衣巷,通知谢家全面戒备,然后取马出城。

  他心中仍在盘旋着谢玄“假传圣旨”四个字,心中佩服。

  谢玄的“假传圣旨”指的不单是他可假谢玄之令以指挥刘牢之的部队,还可以同样的手法诓骗石头城的守将入彀,以求能兵不血刃的进占石头城。

  由于石头城的守军全无心理准备,兼之刘牢之本身不但是当朝名将,又挟谢玄的声威,只要报称是奉皇命回京,定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制住石头城的守将,再从容置石头城于绝对的控制下。

  此等若叛乱的行为,一个拿捏不好,建康将立即化为残酷的战场。

  刘裕心中充满激烈的情绪,在他心中的谢玄再没有任何缺陷,因为他终于体会到谢玄的处境,非是他甘于作南晋之叛臣,而是他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他心中更充满对谢玄的感激!明白谢玄对他另眼相看,是希望若自己不幸被谢安言中,英年早逝,刘裕仍可以继承他的遗志,统一南北。

  他是不会让谢玄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