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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妄想症男友》第3章 初次交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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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国之君,身系万民福祉,岂可说退位就退位?这样的话,爱妃以后不要再说了。”

  1

  也是奇怪,当她决定不再害怕的时候,也就真的不害怕了。紧跟着,脑子也灵光起来。

  Dave其实从昨天一见到她,就在想方设法赶她走,偏偏她不买他的账,晚餐时又羞辱了他。他怀恨在心,完全有可能半夜装神弄鬼戏弄她,既报了仇,又方便第二天继续赶她走。

  门外的风声可以人工播放,白影也可以由人假扮,当时她惊恐至极,全部注意力都在那白影上,如果有人趁机溜进她房间放一只绣花鞋,她也绝不会察觉。

  所谓闹鬼,不过是人为的装神弄鬼!

  想明白这一点,她脚步顿时更加轻快起来。装神弄鬼吗?世间诸鬼不过是人心,我罗开怀最擅长的就是读心,我倒要看看,这个朱家到底还藏着哪些鬼。

  为证明心中猜测,她故意走了大门,推了推,门果然并没锁。黑亮的小白卧在墙边,一见到她,“呼”地跳起来。她深深吸气,强力控制自己站在原地。这种狗虽然长得凶,但脑子很聪明,只要“认识”的人应该就不会再攻击。

  小白果然没有攻击她,但似乎也记着昨天的戏弄之仇,冲她龇牙低吼。她拿出藏在身后的纸袋,里面是她在回来的路上特地拐去一家快餐店买的炸鸡。

  “小白乖,这回姐姐不骗你,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鸡腿哦。”

  她说着把鸡腿扔在地上,小白立刻原谅了她,摇着尾巴欢快地吃起来。她摸了摸小白的头,心情愉悦地向院内走去。好的开始预示着顺利,我罗开怀今次有备而来,才没有那么好戏弄。

  转过石桥恰好遇见Dave在扫院子,Dave抬头猛地一惊,扫帚差点掉落。

  “罗医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罗开怀笑笑:“因为我又不想走了呀。”

  “可这房子闹鬼的,你也不怕了吗?”

  “当然怕,可是我又一想,这世间所有的鬼,无非都是人编出来吓人的,所以我就想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Dave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怔了一怔,抻着脖子问:“你这么说,难道是在暗示昨晚的鬼是我装的?”

  “难道不是吗?哦,你当然不会承认,不过你敢不敢发个誓,如果你说了假话,就一辈子都改不掉娘娘腔?”

  又被戳到痛处,Dave气得脸都憋红了,“你,你,你”了半天,却偏偏没办法发这个誓。

  罗开怀一边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一边哼着小曲朝院子里走去。

  却在转弯处猛地停了下来。风吹桂花树,红黄月季在树下招摇,他站在花丛边,一身龙袍被风微微吹动。真是养眼!不由得暗想老天真是不公,给了他此等天人之姿,却又偏偏夺走他常人的心智。一下又想到他喜怒无常,下一瞬又是一身冷汗。

  “皇、皇上。”她小心翼翼地叫道。

  他却不言语,只默默看着她,眼神叫她有些捉摸不透,好像有吃惊,又不全是,似乎还有喜悦……惊喜?真的吗?怎么会?

  学心理学的第一天,老师就告诉他们如果想学好这门学科,一定要学会观察人的眼睛。这些年她谨遵师教,一有机会就盯着人的眼睛看,自问这项技能还是可以的,可是此刻对着他的眼神,她却突然感到很没信心。

  “爱妃今日为何如此奇装异服呢?”他终于开口,淡淡地问。

  她怔了一怔,旋即放下心来——他并不知道她是逃走了又回来的。

  “呃,臣妾想尝试一下胡人的衣裳,皇上觉得好看吗?”她一边说笑着,一边原地转了个圈。

  他一语未发,仍目光不变地看着她,这让她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傻,不由得懊恼地扯了扯衣角。

  “启禀皇上,启禀皇上!”Dave一溜小跑赶过来,“罗妃方才不顾皇命,擅闯宫门,被奴才当场抓获!”

  罗开怀狠狠地瞪他一眼,却见他目不斜视,口中振振有词:“奴才以为,罗妃此举属违抗宫规,依例该削去名分,逐出宫去。”

  呵,你怎么不说把我拖出去斩了?

  朱宣文倒并未接他的话,只淡淡地问:“爱妃,戴公公所言可属实?”

  “启禀皇上,戴公公所言没有半句实话,臣妾冤枉。”

  Dave愤愤地瞪她。朱宣文仍未生气,薄薄双唇落在她的余光里,似是带了一点笑意:“哦?冤在何处啊?”

  “臣妾并不是想逃出宫去,只是想到宫门口逗弄小白。”

  “大胆罗妃!”Dave说,“小白是番邦进献给皇上的御犬,岂可任你擅自戏弄?”

  她瞥了一眼Dave那嚣张的样子,思忖片刻,顿时计上心头。

  “皇上明察,臣妾并不是去逗弄小白,而是见小白聪明机灵,想训练它做个游戏,待练好了表演给皇上看。”

  “哦?那现在练好了吗?”

  “练好了,只不过若想表演,还需要戴公公出一分力。”

  Dave立刻警觉地看向她。她莞尔,转身走了几步,从月季花丛中连枝带叶摘下几朵花,三两下做成一个花环。

  “这游戏的玩法很简单,便是臣妾将这个花环远远地扔出去,戴公公和小白同时跑去捡,捡着的奖励一片火腿,捡不着的算输,要汪汪叫两声。”

  Dave气极:“这哪里是游戏?分明是在戏弄奴才。皇上,奴才一个堂堂大内总管,怎能和一条狗比赛?”

  罗开怀马上笑说:“戴公公,御犬也好,大内总管也好,都是为皇上效力,能有机会博皇上一笑,难道不是你的荣幸吗?”

  Dave说不过她,求助似的看向朱宣文,罗开怀也期待地看向他。这人喜怒无常,脑子又与常人不同,这个游戏蛮有意思,想来她起码有一半的胜算。

  果然,朱宣文似乎玩心上来了,哈哈一笑说:“戴公公,朕看你平日跑起步来身姿矫健,想来与小白比赛也未必会输,不如就借今日比试一次?”

  Dave难以置信地张大嘴,罗开怀朝他做一个“叫你惹我”的表情。

  2

  圆桌就设在小楼前一片开阔的青砖地上,桌上摆了茶壶茶盘、果品点心,当然,还有一大盘切好的火腿。罗开怀和朱宣文并肩坐在圆桌前,清风送爽,花香宜人,小白兴奋地吐着舌头,Dave苦着脸半蹲在地上。

  随着一声清丽的“开始”,罗开怀将花环扔出去,小白一个虎跳飞身跃出,三两步就抢到了花环,旋即一个漂亮的转身,献宝似的快步跑回来。可怜Dave才刚跑几步,小白已经前脚搭住桌边,把花环放在桌上了。

  “小白好棒!”罗开怀笑着拿出一片火腿丢给它,小白精准地一跃接住,欢天喜地地摇尾巴。

  “戴公公,你输了哟,”罗开怀笑说,“要学狗叫,之前可是说过的。”

  Dave求助地看向朱宣文,朱宣文笑着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只好苦着一张脸,冲小白“汪汪”地叫了两声,引来小白一阵“汪汪汪汪汪”的回应。

  朱宣文哈哈大笑,罗开怀顺势开始了第二局。这一局她故意把花扔向Dave那边以示照顾,结果当然还是被小白抢了先。

  “小白,干得漂亮!”朱宣文亲自拿起一片火腿扔给它。

  罗开怀笑盈盈地给朱宣文斟茶:“皇上,臣妾这个游戏,您可还满意?”

  “很满意,爱妃有心了。”朱宣文说着接过茶杯,笑吟吟地轻抿一口。

  她又拿起一块点心递上去:“皇上,这点心甜而不腻,做茶点最合适了,是臣妾特地吩咐御膳房为您准备的呢。”

  他欲伸手来接,她却绕过他的手指,直接喂到他嘴里去。晨光不强不弱地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余光瞥见Dave哀怨的小眼神,罗开怀忽然觉得自己若生在古代,绝对是魅惑昏君、陷害忠良的不二人选。

  又玩了几局,小白越来越兴奋,Dave却已满头大汗。第九局结束,罗开怀渐渐气也消了,想着再赏小白一片火腿,就向朱宣文请求结束游戏,谁知小白这一回兴奋过了头,叼着花环几步跃回,不等她扔出火腿,直接一个纵跃跳上圆桌,亲昵地朝她扑了过去。

  小白毕竟是一条大型犬,不晓得自己的体重加上速度,扑将过去会是个什么结果,罗开怀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向后躲,却忘了身后是个实木凳子,退一步正好被凳子绊住腿,尖叫一声,整个人仰面倒下去。

  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朱宣文立即从身后飞身跃出。利落的身手,漂亮的跃步,若是扶住了,绝对能摆出个绝佳的造型。

  可惜没扶住。小白扑得太猛,他那一扶唯一的作用,就是把他自己也摔了进去。

  有朱宣文做肉垫,罗开怀虽然吓了一大跳,疼倒是不怎么疼的。她急忙站起来:“你……皇上,您不要紧吧?”

  他一下没坐起来,表情滞了滞,旋即一手支头,冲她帅气地一笑:“不打紧。”

  Dave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没好气地说:“要不要紧的不会看吗?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她急忙应着,就要伸手来扶,谁知朱宣文轻轻地挥一挥手,一脸淡然又从容地说:“朕没事,爱妃不必大惊小怪。”

  说罢就要起来,一用力,又没起来,笑了笑,再一用力,还是没起来。

  “戴公公,”他从牙缝里说,“扶朕一把。”

  罗开怀看看那坚硬的地面,不由得真的担心起来:“皇上,您真没事吗?”

  他拽着Dave的手总算站了起来,仍旧是一脸淡然:“朕真的没事,只是这日光渐强,爱妃身体娇弱不胜日晒,户外游戏今日就到此吧。”说罢转身欲走,只是才走两步又停下,伸手唤道:“戴公公。”

  Dave眼明手快地奔过去,扶着他慢慢朝宅子里走去。

  罗开怀目送他们进门,不由得担忧地低头看了看小白:“小白,你说他真的没事吗?”

  小白早已沉浸在撒落一地的火腿中了,不时发出幸福的哼哼声。她蹲下身,抚摩它威风凛凛的黑毛,片刻,视线又飘向他背影消失的大门。

  “小白,这名字也是他给你取的吗?”

  “哼哼,哼哼。”

  3

  Dave把朱宣文安放到卧室里的软椅上:“少爷,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千万别伤了筋骨。”

  “不必,已经好多了。”朱宣文伸展了一下脊背,咝地又咧了下嘴。

  Dave看着他疼的样子,担忧又愤愤地说:“哪儿疼您就直说,我又不是罗医生,您用不着装给我看。”

  朱宣文知道他心中不平,笑了笑,安慰说:“刚才委屈你了。”

  “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您中了她的美人计!”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吗?我怎么觉得您一见到她,魂都丢了半个?就说刚才您救她的样子,如果摔倒的是我,您会那么紧张吗?还有啊,明明是要赶她走,您怎么又不赶了呢?刚才只要您顺着我的话说,就可以轻松赶走她的,您却偏不。我看,您就是中了她的美人计!”

  Dave越说越愤愤不平,话落,胸脯都跟着起伏起来。他很少这么发牢骚,朱宣文想解释一下,张了张嘴,却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良久,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边低头向楼下望去。青砖地上,她正在打扫散落一地的水果和茶点,红色衣裙在桂花树下十分显眼。

  “你有没有问她,既然逃走了,又为什么回来?”

  Dave翻了个白眼:“问啦,她说想明白了是我在装神弄鬼。”

  “她说得没错啊。”

  “少爷!”

  朱宣文收起玩笑,认真说:“既然她是那边派来的,赶走了她,一样会有别人过来,所以倒不如留下她,看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Dave撇了撇嘴,不反驳也不认同。

  朱宣文放任他的不满,默默看向窗外。她已经打扫好了院子,正俯身抚摩小白,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忽然抬头向楼上望去,他一惊,急忙离开窗边。

  Dave口袋里突然传来振动声,朱宣文面色一凛看过去,Dave拿出手机,也是表情凝重。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对方在说,Dave“嗯、嗯”地应答几句,便挂了电话。

  “医大实验室的检测结果出来了,”Dave转述道,“她给您服用的,是一种国外治疗精神病的新型药物,药效是普通镇静剂的好几倍,只能在患者发疯的时候用,而且副作用极大,不能连续使用两次以上。如果连续使用一周,会造成患者深度昏迷,甚至脑死亡。”

  朱宣文点了点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气喝下去。

  “这种药在国外也还没开始推广,”Dave继续说,“因为许多人对它的安全性存疑,她给您用这种药,绝对不是无心之失。”

  朱宣文又点点头,在桌边坐下:“知道了。”

  “知道了?”Dave夸张地说,“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地害您,您就这三个字,知——道——了?”

  “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不是吗?”朱宣文转动着茶杯,“现在敌明我暗,于我们有利,与其坐在这儿愤慨,不如花些心思,研究一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

  Dave想了一会儿,也将视线瞥向窗子:“难道他们除了药,还会有别的招数?”

  4

  六月的上午阳光渐盛,陪小白玩了一会儿,罗开怀不情愿地回到室内。外面已热得灼人,一进小楼还是突然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寒战,明知闹鬼是假的,还是没来由地一阵害怕。

  走到二楼房间门口,她强忍着不去看对面的红门,可越是不看,那诡异的红色就越是无孔不入。她开门一闪身进了房间,心怦怦直跳。

  Dave说那是古董陈列室,古董有灵性这种说法流传甚广,虽说Dave今天早晨是在故意吓她,也难保不会真有其事……这想法一经启动,就像自带魔力似的在她脑中膨胀开来,诡异的红色充斥脑海,再看看自己的房间,明知闹鬼是假的,也越发觉得骇人,那只绣花鞋仍躺在地上,她一下又打了个寒战。

  纠结许久,她突然反身开门,面对面地直视那扇木门。

  恐惧源于未知,如果想彻底摆脱这种恐惧,她知道自己必须像曾经一遍遍告诉患者们的那样,走过去,打开这扇门。

  她慢慢走过去,门锁是老式的,她不会撬,唯一的办法是找到钥匙,而钥匙……这小楼有这么多房间,钥匙应该都收在一处……会不会在Dave那里?

  走廊里静悄悄的,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悄悄向一楼拐角处那个房间走去。

  Dave不在,她刚刚看到他的房门开着,此刻果然没锁,她悄悄潜进去,轻手轻脚把桌子柜子翻了个遍,却连把钥匙的影子也没找到,正思忖是不是猜错了,忽听外面响起脚步声。她一惊,急忙关好抽屉返身出门,却听见脚步正是朝房间里来的,她情急四顾,想躲却已来不及。

  Dave推门进来:“罗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我……我在找你啊。”她嬉笑着说,“是这样的,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把钥匙忘在了房间里,不知你这里有没有备用的?”

  Dave哼了一声,把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转身打开一个她刚刚翻过的抽屉,从里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串钥匙,摘下一枚。

  哦,原来还有一个暗格。

  “用完记得还我。”

  Dave说话的态度虽然冷冰冰的,但取钥匙的动作并不掖着藏着,这说明他仍在为早晨的事记仇,而对她借钥匙的目的并未起疑。

  罗开怀嫣然一笑:“一定。”

  再次潜入并不是难事。午餐时她借口不舒服,看着朱宣文吃了药便早早离开了餐厅,之后轻车熟路地来到Dave的房间,顺利找到整串钥匙,又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按照大小试了试,很快便找到正确的那一枚。随着“咔嗒”一声,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收了一收,一种奇异的感觉荡过心底,仿佛这扇门里真的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等着她。她拿着锁的手微微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暗淡的光线,灰尘的味道,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时空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里面立着好几排古董架,架上多是些瓷器、玉器、瓶瓶罐罐,她走进去,悄然关上门,一回身,正看见身旁矮架上放着一只绣花鞋,正好和她房间里那一只配成一双。她陡然吸了口凉气,不过眼见它摆在这里,那层神秘的恐惧感反倒慢慢消失了。直面恐惧,果然是消除恐惧的最佳办法。

  她沿着古董架慢慢走,看着那一件件五彩的、天青的、月白的、碧绿的古物,仿佛能感受到它们穿越过漫长的时空,各自带着不同的故事,终于此时此地来到她面前。

  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她停在一个白底绘花鸟的五彩茶壶前。壶身蒙了薄薄一层灰尘,她犹豫片刻,抬起衣袖轻轻擦拭,花纹立刻鲜艳起来,仿佛沉睡的景物骤然苏醒,花更红,鸟更灵,纤细笔锋绘出传神羽毛,仿佛那鸟下一刻便要衔着花飞起来似的。她忍不住轻轻抚摩壶身,几乎可以感受到几百年前它曾在主人面前释放袅袅茶香。

  谁曾用你斟茶?茶又斟给谁喝?古物有灵性,这话的确是对的。

  她继续沿着古董架走,不知不觉已走到最后一排。这一排的古董不多,最后一件被一个漆器茶盘挡住了,她想走过去看,却又想起自己逗留已久,晚走一会儿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纠结片刻,终于忍住好奇转身离开,可是刚走一步,又骤然停了下来。

  仿佛有种巨大的力量在身后召唤,那力量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抗拒,她几乎是不自觉地转回身,看向那被挡住的一隅,呼吸也跟着变得深长,她伫立片刻,再不犹豫,径直朝那一隅走去。

  走到漆器茶盘前面,她停了一停,深深地吸气,接着再迈出一步。

  一枚白玉发簪静静架在小木托上,簪子质地如脂,簪头雕着一朵玲珑的桃花,花芯处是天然一点朱红。虽是室内暗淡,簪身仍泛着莹莹光亮,花芯处那一点鲜艳的红润,仿佛一滴新鲜的血。

  刹那,她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紧紧盯着那枚玉簪,直到眼睛发痛,又紧紧地闭上眼,深深几个呼吸,再慢慢睁开。

  它还在那里!它真的在那里!

  她惊得发不出声音。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过的玉簪,此时此刻,竟就在她的眼前!

  纵使梦里许多情景记不清楚,可这枚玉簪她是无论如何都记得的,多少次从梦里醒来,睁眼仍能看见簪尖刺向自己。

  难道那真的不只是一个虚无的梦?难道自己真的保留了前世记忆?这支簪子,就是自己前世用过的东西?

  不用别人出言否定,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不可思议。或许终究是自己记错了吧,清醒时的记忆都会有偏差,何况是梦里的?还有,古代玉簪样式不多,做来做去就那几样,觉得似曾相识也不足为奇吧。

  心中千回百转,手却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着,慢慢朝古董架伸去。玉质触手冰凉细腻,她只觉周身发颤,心底涌上莫名的悲伤。

  你曾属于一个怎样的主人?你是否,曾经历过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鬼使神差地绾起了头发,她从没用过玉质的簪子,可这一次却绾得极顺手,似乎这动作她从前已做过许多许多次。

  旁边的漆器茶盘光亮可鉴,她想了想,移步到茶盘前,以盘为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影子。

  镜中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如此熟悉,却又透着陌生?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忍不住去触碰那个人影,指尖伸出去,只触到冷硬的茶盘。

  “别碰!”身侧突然响起冷冷的声音。

  她吓得几乎摔倒,猛然回头,撞上他凌厉的视线。

  “谁让你进来的?”

  刹那间意识醒转。“啊,我……我……”乱碰东西被抓个正着,真是欲辩无词,她环视左右,飞快地想说辞,“我不是要乱碰东西,我只是看这里灰尘太多,所以进来打扫一下。”

  话一说完她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偷钥匙进来的,还说看这里灰尘多?

  朱宣文却并未戳穿她的谎言,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意她在说什么。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直直盯着她头上那枚簪子。

  “谁让你碰它的?”

  “啊?”她太紧张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急忙摘下簪子递给他。“对不起,我不是随便戴上它的,只是,只是觉得这枚点朱桃花簪……它太美了,我一时忍不住,所以就……”她咬了咬唇,又递得近一些,“总之对不起。”

  太丢人了。

  他却并未接,他的视线陡然从簪子转移到她脸上,目光如炬,几乎要把她看得无地自容。

  “你说它叫什么?”

  “啊?”

  “簪子的名字,你叫它什么?”

  “点朱……桃花簪?”

  他面色巨震。她惊讶地观察他的表情,不明白这随口一编的名字,何以让他有如此反应?

  “你怎么知道簪子的名字?”

  “啊?”

  “我说,”他胸膛明显地起伏,似乎在强忍她的迟钝,“你为什么知道簪子的名字?”

  “我……编的呀。”她几乎要为自己的答案感到抱歉了。

  他也果然没有相信她的意思,眉心压低,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深深看着她。她被看得心慌,本能地低下头去。她是心理医生,本是从不惧怕病人的眼神的,他却是个例外。

  他握住她的手,她一惊,却见他只是从她手中取走了簪子。

  “抬起头来。”

  她乖乖照做,一抬眼,正撞上他的眼睛,刹那间心如小鹿乱撞。

  操守,她暗暗提醒自己,罗开怀,注意你的职业操守。

  好在他也并未再与她对视,只是微微倾身向她,一只手臂贴着面颊探到她耳后,撩起她的长发。

  这动作太意外,她几乎不知该如何反应。不过第二秒,她忽然意识到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是自己的潜意识接纳了他的动作。她被自己这个结论震惊到了。

  他另一只手拿着簪子也探了过去,将一头青丝在指间缠绕,慢慢插好了一个发髻。

  心跳慢慢地又乱了。他竟然会盘发髻?哦,重点是,他为什么给我盘发髻?她觉得他应该会说些什么,便静静地等着。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

  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打破安静,Dave尖细的声音紧随其后:“哎哟,这不就是丢失的那串钥匙吗!怎么在这儿?咦?罗妃娘娘,您也在?”Dave说着把钥匙晃得更响,身姿轻盈地走过来。“您不是说身子不舒服,要回房休息吗?”

  罗开怀暗暗咬唇,反正已经被撞破,索性实话实说:“对不起,戴公公,是我偷了你的钥匙,偷偷进来的。”

  Dave惊讶地张大嘴:“哎哟,罗妃娘娘,您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就算您是皇妃,也不能在宫中乱闯。”

  “是,我知道错了。”

  “违犯宫规,可不是知错就行,”Dave不依不饶,“你快说清楚,你偷偷跑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罗开怀一时语滞,不过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她今天能顺利偷到钥匙,并不是她有多幸运,根本就是Dave有意为之,目的正是制造现在这一幕。

  想明白这一点,她语气反倒硬起来:“我没想做什么,就是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好奇?你,你,”Dave被她的态度气到,一着急又说不出话来,“皇上,她,她她她……”

  朱宣文看着她,眼神幽深难测。她心中一凛,低下头去,可不知怎的,她就是隐隐觉得他不会帮着Dave责问她。

  “念罗妃是初犯,又已知错,这次就不追究了吧。”

  Dave惊讶地张大了嘴,愣怔半晌,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罗开怀施礼:“谢皇上。”

  气氛一时很特别。Dave脸上悲愤交加,频频向她投来怨恨的眼神;朱宣文眸深似海,她低着头也能感到他一刻不离的目光。罗开怀顿觉自己还是不要再在这古董室待下去的好,便又补施一礼:“臣妾告退。”

  古董架间空间狭小,她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若要出去,就必须要朱宣文侧身让路才行。朱宣文倒也不迟钝,默然侧了侧身。她屏息收腹,面对着他,很小心、很小心地穿过缝隙,刚走几步,却又忽然意识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簪子还戴在头上。

  罗开怀,你这个猪脑袋。

  她只好又转回身:“呃,皇上,那个……”

  他面无表情,又再次侧了侧身。她便又咬着唇,很小心、很小心地贴着他的身体穿回去,把发簪放回木托上,再接着转回身,很小心、很小心地贴着他的身体穿出来。

  简直不能更尴尬。

  经过Dave的时候,她觉得如果他的目光有形,自己一定会被他刺成刺猬。直到出了门都还没喘匀气,身后默然无声,她头也不敢回,径直走到楼梯拐角处,忽听身后远远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关门声?

  5

  “少爷,我越来越看不懂您的行事风格了,”Dave双手叉腰抱怨说,“您先是让她偷到钥匙,又一路跟着她到这儿,总算抓到她偷拿古董了吧,又什么都不做,那您到底是图什么呢?”

  朱宣文不答,只是抬手将架上那枚玉簪取下。簪身温润,若有馨香,仿佛仍留有她的气息。

  “你说,她为什么到这儿来?”朱宣文凝视着簪子,像是在问,又像自言自语。

  Dave愣怔片刻,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朱宣文的手中,一下恍然大悟:“哦,一定是为了偷古董!”

  朱宣文轻轻摇头。“是因为它。”他晃了晃簪子。

  “哦,”Dave再次恍然大悟,“是为了偷簪子?”

  Dave的智商朱宣文了解,他无奈地笑了笑,良久叹道:“我找到她了。”

  Dave又反应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不是吧少爷,您说罗医生就是您一直找的那个‘她’?哎哟,她和那幅画中的人只是长得像,之前您说过的呀。”

  “你还记得这枚簪子吗?”

  “当然记得,那年您花大价钱在拍卖会上买的,非说梦里见过,当时我们都觉得您疯了呢。”

  没错,何止他们,当时连他都怀疑自己疯了,梦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可它明明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