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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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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例

【一、俗本之乎者也等字,大半龃龉不通;又词语冗长,每多复沓处。今悉依古本改正,颇觉直捷痛快。

一、俗本记事多讹,如昭烈闻雷失筋,及马腾入京遇害、关封汉寿亭侯之类,皆与古本不合。又曹后骂曹丕,详于范晔《后汉书》中,而俗本反误书其党恶;孙夫人投江而死,详于《枭姬传》中,而俗本但记其归吴,今悉依古本辨定。

一、事不可阙者,如关公秉烛达旦、管宁割席分坐、曹操分香卖履、于禁陵庙见画,以至武侯夫人之才、康成侍儿之慧、邓艾凤兮之对、钟会不汗之答、杜预《左传》之癖,俗本皆删而不录。今悉依古本存之,使读者得窥全豹。

一、《三国》文字之佳,其录于《文选》中者,如孔融《荐弥衡表》、陈琳《讨曹操檄》,实可与前、后《出师表》并传,俗本皆阙而不载。今悉以古本增入,以备好古者之览观焉。

一、俗本题纲,参差不对,错乱无章;又于一回之中,分上下两截。今悉体作者之意而联贯之,每回必以二语对偶为题,务取精工,以快悦者之目。

一、俗本谬托李卓吾先生批阅,而究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其评中多有唐突昭烈、谩骂武侯之语。今俱削去,而以新评校正之。

一、俗本之尤可笑者,于事之是者则圈点之,于事之非者除抹之,不论其文而论其事,则《春秋》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将尽取圣人之经而涂之抹之耶?今斯编评阅处,有圈点而无涂抹,一洗从前之陋。

一、叙事之中夹带诗词,本是文章极妙处。而俗本每至“后人有诗叹曰”,便处处是周静轩先生,而其诗又甚俚鄙可笑。今此编悉取唐、宋名人作以实之,与俗本大不相同。

一、七言律诗起于唐人,若汉则未闻七言律也。俗本往往捏造古人诗句,如钟繇、王朗颂铜雀台,蔡瑁题馆驿屋壁,皆伪作七言律体,殊为识者所笑。今悉依古本削去,以存其真。《醉畊堂第一才子书三国志》

一、后人捏造之事,有俗本演义所无而今日传奇所有者,如关公斩貂蝉、张飞捉周瑜之类,此其诬也,则今人之所知也,有古本《三国志》所无而俗本演义所有者,如诸葛亮欲烧魏延于上方谷、诸葛赡得邓艾书而犹豫未决之类,此其诬也,则非今人之所知也。不知其诬,毋乃冤古人太甚!今皆削去,使读者不为齐东所误 】

【昔弇州先生有宇宙四大奇书之目,曰《史记》也,《南华》也,《水浒》与《西厢》也。冯犹龙亦有四大奇书之目,曰《三国》也,《水浒》也,《西游》与《金瓶梅》也。两人之论各异。

愚谓书之奇当从其类。《水浒》在小说家,与经史不类;《西厢》系词曲,与小说又不类。今将从其类以配其奇,则冯说为近是。然野史类多凿空,易于逞长,若《三国演义》则据实指陈,非属臆造,堪与经史相表里。由是观之,奇又莫奇于《三国》矣。

或曰:凡自周、秦而上,汉、唐而下,依史以演义者,无不与《三国》相仿,何独奇乎《三国》?曰:三国者乃古今争天下之一大奇局;而演三国者,又古今为小说之一大奇手也。异代之争天下,其事较平,取其事以为传,其手又较庸,故迥不得与《三国》并也。吾尝览三国争天下之局,而叹天运之变化,真有所莫测也。当汉献失柄,董卓擅权,群雄并起,四海沸腾,使刘皇叔早偕鱼水之欢,先得荆、襄之地,长驱河北,传檄淮南,江东、秦雍,以次略定,则仍一光武中兴之局,而不见天运之善变也。惟卓不遂其篡以诛死,曹操以得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位虽虚,正朔未改,皇叔宛转避难,不得早建大义于天下,而大江南北已为吴、魏之所攘,独留西南一隅为刘氏托足之地,然不得孔明出而东助赤壁一战,西为汉中一摧,则梁益亦几折而入于曹,而吴亦不能独立,则又成一王莽篡汉之局,而天运犹不见其善变也。逮于华容遁去,鸡肋归来,鼎足而居,权侔力敌,而三分之势遂成。寻彼曹操一生,罪恶灌盈,神人共怒,檄之,骂之,刺之,药之,烧之,劫之,割须折齿,堕马落堑,濒死者数,而卒免于死;为敌者众,而为辅亦众,此又天下之若有意以成三分,而故留此奸雄以为汉之蟊贼。且天生瑜以为亮对,又生懿以继曹后,似皆恐鼎足之中折,而迭出其人才以相峙也。自古割据者有矣,分王者有矣,为十二国,为七国,为十六国,为南北朝,为东西魏,为前后梁,其间乍得乍失,或亡或存,远或不能一纪,近或不逾岁月,从未有六十年中,兴则俱兴,灭则俱灭,如三国争天下之局之奇者也。然三国之局固奇,而非得奇手以传之,则其奇亦不著于天下后世之耳目。前此,虽有陈寿一《志》较之荀勖、裴(岂页)魏、晋诸《纪》,差为此,善于彼,而质为文掩,事以意晦,而又爱憎自私,去取失实,览者终为郁抑而不快,则又未有如《演义》一书之奇,足以使学士读之而快,委巷不学之人读之而亦快;英雄豪杰读之而快,凡夫俗子读之而亦快;拊髀扼腕有志乘时者读之而快,据梧面壁无情用世者读之而亦快也。

昔者蒯通之说韩信,已有鼎足三分之说,其时信已臣汉,义不可背。项羽粗暴无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势不得不一统于群策群力之汉。三分之几,虚肇于汉室方兴之时,而卒成于汉室衰微之际。且高祖以王汉兴,而先主以王汉亡,一能还定三秦,一不能取中原尺寸。若彼苍之造汉,以如是起,以如是止,早有其成局于冥冥之中,遂致当世之人之事,才谋各别,境界独殊,以迥异于千古,此非天事之最奇者欤!作《演义》者,以文章之奇而传其事之奇,而且无所事于穿凿,第贯穿其事实,错综其始末,而已无不奇,此又人事之未经见者也。

独是事奇矣,书奇矣,而无有人焉起而评之,即或有之,而使心非锦心,口非绣口,不能一一代古人传其胸臆,则是书亦终与周、秦而上,汉、唐而下诸演义等,人亦乌乎知其奇而信其奇哉?《水浒》之奇,圣叹尝批之矣,而《三国》之评,独未之及。予尝欲探索其奇,以下诸世,乃应酬日繁,又多出游少暇,年来欲践其志,会病未果。适予婿沈因伯归自金陵,出声山所评书示予。观其笔墨之快,心思之灵,堪与圣叹《水浒》相颉颃,极鉥心抉髓之谈,而更无靡漫沓拖之病,则又似过之,因称快者再。因伯索序。声山既已先我而评矣,而予又为之序,不亦赘乎?虽然予历观三国之局,见天之始之终之,所以造其奇者如此;读《三国演义》又能贯穿其事实,错综其始末,而已匠心独运,无之不奇如此;今声山又布其锦心,出其绣口,条分句析,揭造物之秘藏,宣古人之义蕴,开卷井井,实获我心,且使读是书者知第一奇书之目,果在《三国》也,因以证予说之不谬,则又何可以无言。是为序。

康熙岁次己未十有二月,李渔笠翁氏题于吴山之层园。】

(醉畊堂《四大奇书第一种》卷首)

三国志演义序

【尝闻吴郡冯子犹赏称宇内四大奇书,曰《三国》《水浒》《西游》及《金瓶梅》四种。余亦喜其赏称为近是。然《水浒》文藻虽佳,于世道无所关系,且庸陋之夫读之,不知作者密隐鉴诫深意,多以是为果有其事,藉口效尤,兴起邪思,致坏心术,是奇而有害于人者也。《西游》辞句虽达,第凿空捏造,人皆知其诞而不经,诡怪幻妄,是奇而灭没圣贤为治之心者也。若夫《金瓶梅》,不过讥刺豪华淫侈,兴败无常,差足澹人情Q欲Y,资人谈柄已耳,何足多读!至于《三国》一书,因陈寿一志扩而为传,仿佛左氏之传麟经,其自汉灵锢宠中涓,十常侍党同专政擅权,蒙蔽主聪,苛敛恣横,流毒缙绅,其时老成忠直之士,委伏畎亩。继之献帝为董卓废立,以致群雄并起,四海鼎沸。刘先主胸怀大志,倔起涿鹿,与关、张结义,遍历图功,百折不回,思伸其志,卒之元直走荐伏龙,南阳获偕鱼水,隆中决策,鼎立西川,以成王业。传中所载孙策父子之豪,二袁父子之暗,刘表父子之愚,曹瞒父子之诈,先主之艰窘,孔明之忠贞,关、张之信义,子龙之胆略,以及蜀、吴,魏人材之盛,智勇之多。司马昭篡禅大位,与曹丕之篡禅如出一辙,可知天理之循环。诸葛瞻绵竹死节,与孔明大营殒星,父子殉身,具见忠贤之遗裔。汉末以宦竖而始祸,蜀末亦以宦竖而终祸,首尾映带,轵述精详,贯穿联络,缕析条分。事有吻合而不雷同,指归据实而非臆造。盖先主起而王蜀,为气数闰运之奇局;而群雄附而争乱,又为闰运中变幻之奇局,较前此三代及秦之末,及后此唐宋之末,扰攘移鼎之局,迥平不同。而演此传者,又与前后演列国,七国、十六国、南北朝,东西魏,前后梁各传之手笔,亦大相径庭。传中模写人物情事,神采陆离,瞭若指掌。且行文如九曲黄河,一泻直下,起结虽有不齐,而章法居然井秩,几若《史记》之列“本纪”、“世家”、“列传”各成段落者不侔,是所谓奇才奇文也。余于声山所评传首,巳僭为之序矣,复忆曩者圣叹拟欲评定史迁《史记》为第一才子书,既而不果。余兹阅评是传之文,华而不凿,直而不俚,溢而不匮,章而不繁,诚哉第一才子书也!因再梓以公诸好古者。是为序。

湖上笠翁李渔题于吴山之层园。】

(清两衡堂刊本《李笠翁批阅三国志》卷首) 

【 院本之有《西厢》,稗官之有《水浒》其来旧矣。一经圣叹点定,推为“第五才子”“第六才子”,遂成锦心绣口,绝世妙文,学士家无不交口称奇,较之从前俗刻,奚翅什伯过之。信乎笔削之能,功倍作者,经传为然,一切著述何独不然,古之人不余欺也。余于穷经之暇,涉猎史册,间及陈寿之《三国志》,因取《三国演义》参观而并校之。大都附会时事,征实为多,视彼翻空而易奇者,转若运掉不灵,又其行文不无支蔓,字句间亦或瑕瑜不掩,卓吾李氏盖尝病之。惜无其人为之打叠剪裁,并与洗刷其眉目,所以官骸粗具,生面未开,评刻虽多,犹非全璧。最后乃见声山评本,观其领挈纲提,针藏线伏,波澜意度,万窍玲珑,真是通身手眼,而此书所自有之奇,与前此所未剖之秘,一旦披剥尽致,轩豁呈露。不惟作者功臣,以之追配“圣叹外书”,居然鼎足,不相上下,况《西厢》诲淫,《水浒》导乱,且属子虚乌有,何如《演义》一书,其人其事,章章史传,经文纬武,竟幅锦机,熟其掌故,则益智之粽也:寻其组织,亦指南之车也。案头寓目,何可少此一种,岂独贤于博弈而已?但其板已漫漶,不无鲁鱼豕亥之讹,因为厘订,付诸剞劂,以广其传。览者当不以余言为河汉也。

雍正十二年岁次甲寅四月大兴黄叔瑛 兆千氏题。】

(清郁郁堂、郁文堂刊本《官版大字全像批评三国志》卷首) 

序批评三国志通俗演义

【 此批评三国志通俗演囗(义)……(约缺三十字)世囗(俗)……(约缺八字)劣是非不可准也囗囗囗之者何?再与世俗增一番鼓吹也。夫俗,雅士方将扫除之,而反鼓吹之,何耶?沈幼宰曰:天地间莫便于洛,莫不便于……(缺四或五字)子而无徒俗……(缺四或五字)与状貌俗……(缺五或六字)焉。议……(缺七或八字)焉。肠胃俗,窥……(缺四或五字)焉。擒词而俗,取青紫囗囗(如拾)芥。治家而俗,积金谷如聚尘。居官而俗,名不挂于弹章。居乡而俗,宣庙一块生猪肉,死去受享。器具而俗,适市者翘值以售。燕会而俗,设糖饼五牲,唱弋阳四平腔戏,宾以为敬。园圃而俗,卉木比偶,石狮瓦兽,松塔柏球,游人解颐,叹未曾有。写字而俗,姜立纲法帖一熟,胥史衙门。作画而俗,汪海云、张平山等笔,肉眼珍收,重于石田、伯虎。识得此意,便知批评三国志通俗演义矣。然则昔年吴门所行一本,较此孰居真膺?曰:昔年之本,香山之黄苦地;今日之本,亦青莲之李赤也。若在雅士,又曰俗子俗子矣。第恐渠孤子无徒为可哭耳。一笑。

秃子撰,长洲文葆光书,建阳吴观明刻。】

三国志演义序

【 昔之读史者,每致憾于昭烈未竟其业,武侯未尽其用。不知昭烈以赤手起家,实与高祖同。当时与高祖为敌者,不过一项羽,一徒勇之夫耳,且有留侯、邓侯、淮阴诸人为之助。若昭烈,止武侯一人,而曹瞒又岂项羽之匹乎?若是而功成鼎足,声施至今,此其功不特在高祖之上,即较之汤、武,亦有难易之分,不必更为两公致憾也。余所憾于两公者,反不在此。吕布一无赖匹夫,然有诛董卓之功,便当十世宥之,况布既能诛卓,亦必能诛操,借之为用,事在反掌。昭烈思未及此乎?若夫武侯之才,非死于周瑜者也,而周瑜之才,实能制曹瞒者也。赤璧一战,胆气已裂,倘使周瑜得尽其才,而武侯阴为之辅,曹瞒即奸雄,未必骄横至此。“既生瑜,何生亮?”武侯倘闻此言,得无有悔其太骤者耶?此议从来未剖,世人瞆瞆,都不足与语,今请以质之两公。

江上缪尊素漫志。】

三国志序

【夫史,非独纪历代之事,盖欲昭往昔之盛衰,鉴君臣之善恶,载政事之得失,观人才之吉凶,知邦家之休戚,以至寒暑灾祥,褒贬与夺,无一而不笔之者,有义存焉。

吾夫子因获麟而作《春秋》。 (《春秋》)鲁史也,孔子修之,至一字与者褒之,否者贬之。然一字之中,以见当时君臣父子之道,垂鉴后世,俾识某之善,某之恶,欲其劝惩警惧,不敢(致)有前车之覆。此孔子立万万世至公至正之大法,合天理,正彝伦,而乱臣贼子惧。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不得已也。孟子见梁惠王,言仁义而不言利;告时君必称尧、舜、禹、汤,文、武;答时臣必及伊、傅、周、召。至朱子《纲目》,亦由是也,岂徒纪历代之事而巳乎?

然史之文,理微义奥,不如此,乌可以诏(昭)后世?语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此则史家秉笔之法。其于众人观之,亦尝病焉,故往往舍之而不顾者。由其不通乎众人,而历代之事愈久愈失其传。前代尝以野史作为评话,令警者演说。其间言语鄙俚,又失之于野。士君子多厌之。若东原罗贯中,以平阳陈寿传,考诸国史,自汉灵帝中平元年,终于晋太康元年之事,留心损益,目之曰《三国志通俗演义》,文不甚深,言不甚俗,事纪其实,亦庶几乎史。盖欲读诵者,人人得而知之,若诗所谓里巷歌谣之义也。书成,士君子之好事者,争相誊录,以便观览,则三国之盛衰治乱,人物之出处臧否,一开卷,千百载主事豁然于心胸矣。其间亦未免一二过与不及,俯而就之,欲观者有所进益焉。

予谓诵其诗,读其书,不识其人,可乎?读书例曰:若读到古人忠处,便思自己忠与不忠。读到孝处,便思自己孝与不孝。至于善恶可否,皆当如此,方是有益。若只读过而不身体力行,又未为读书也。

予尝读《三国志》,求其所以,殆由陈蕃,窦武立朝未久,而不得行其志,卒为奸宄谋之,权窃之柄,日渐炽盛; 君子去之,小人附之,奸人乘之。当时国家纪纲法度,坏乱极矣。噫,可不痛惜乎!矧何进识见不远,致董卓乘衅而入,权移人主,流毒中外,自取灭亡,理所当然。曹瞒虽有远图,而志不在社稷,假忠欺世,卒为身谋,虽得之,必失之矣。万古奸贼,仅能逃其不杀而已,固不足论。孙权父子,虎视江东,固有取天下之志,而所用得人,立心操行,又非老瞒可议。惟昭烈,汉室之胄,结义桃园,三顾草庐,君臣契合,辅成大业,亦理所当然。其最尚者,孔明之忠,昭如日星,古今仰之。而关,张之义,尤宜尚也。其他得失,彰彰可考,遗芳遗臭,在人贤与不贤、君子小人。义与利之间而巳。观演义之君子,宜致思焉。】

(明建阳吴观明刊本《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

三国志演义序

【余尝集才子书者六,其目曰《庄》也、《骚》也、马之《史记》也、杜之律诗也、《水浒》也、《西厢》也,巳谬加评订,海内君子皆许余以为知言。近又取《三国志》读之,见其据实指陈,非属臆造,堪与经史相表里。由是观之,奇又莫奇于《三国》矣。

或曰:凡自周、秦而上,汉、唐而下,依史以演义者,无不与《三国》相仿,何独奇乎《三国》?曰:三国者,乃古今争天下之一大奇局,而演《三国》者,又古今为小说之一大奇手也。异代之争天下,其事较平,取其事以为传,其手又较庸,故迥不得与《三国》并也。

吾尝览三国争天下之局,而叹天运之变化真有所莫测也。当汉献失柄,董卓擅权,群雄并起,四海鼎沸,使刘皇叔早谐渔水之欢,先得荆襄之地,长驱河北,传檄江南,江东,秦、雍,以次略定,则仍一光武中兴之局,而不见天运之善变也。惟卓不遂其篡以诛死,曹操又得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位虽虚,正朔未改。皇叔宛转避难,不得早建大义于天下,而大江南北已为吴、魏之所攘,独留西南一隅,为刘氏托足之地。然不得孔明出而东助赤壁一战,西为汉中一摧,则汉益亦几折而入于曹,而吴亦不能独立,则又成一王莽篡汉之局,而天运犹不见其善变也。逮于华容遁去,鸡肋归来,鼎足而居,权侔力敌,而三分之势遂成。寻彼曹操一生,罪恶贯盈,神人共怒,檄之骂之,刺之药之,烧之劫之、割须折齿,堕马落堑,濒死者数,而卒免于死:为敌者众而为辅亦众;此又天之若有意以成三分,而故留此奸雄以为汉之蟊贼。且天生瑜以为亮对,又生懿以继曹后,似皆恐鼎足之中折,而叠出其人才以相持也。

自古割据者有矣,分王者有矣,为十二国,为七国,为十六国,为南北朝,为东西魏,为前后汉,其间乍得乍失,或亡或存,远或不能一纪,近或不逾岁月,从未有六十年中,兴则俱兴,灭则俱灭,如三国争天下之局之奇者也。今览此书之奇,足以使学士读之而快,委巷不学之人读之而亦快,英雄豪杰读之而快,凡夫俗子读之而亦快也。

昔者蒯通之说韩信,已有鼎足三分之说,其时信已臣汉,义不可背。项羽粗暴无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势不得不一统于群策群力之汉。三分之几,虚兆于汉室方兴之时,而卒成于汉室衰微之际。且高祖以王汉兴,而先主以王汉亡,一能还定三秦,一不能取中原尺寸。若彼苍之造汉以如是起,以如是止,早有其成局于冥冥之中,遂使当世之人之事,才谋各别,境界独殊,以迥—异于千古,此非天事之最奇者欤!

作演义者,以文章之奇而传其事之奇,而且无所亭子穿凿,第贯穿其事实,错综其始末,而已无之不奇,此又人事之未经见者也。独是事奇矣,书奇矣,而无有人焉起而评之,即或有人,而使心非锦心,口非绣口,不能一一代古人传其胸臆,则是书亦终与周、秦而上,汉,唐而下诸演义等,人亦乌乎知其奇而信其奇哉!

余尝欲探索其奇,以正诸世,会病未果。忽于友人案头见毛,子所评《三国志》之稿,观其笔墨之快,心思之灵,先得我心之同然,因称快者再,而今而后,知第一才子书之目又果在《三国》也。故余序此数言付毛子,授剞之日弁于简端,使后之阅者,知余与毛子有同心云。

时顺治岁次甲申嘉平朔日金人瑞圣叹氏题 】

(毛批通行本此序为后人托名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