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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亚马逊》第十四章 雨林巫师:催眠术大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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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生活着许多原住民部落,他们远离现代文明。但是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个病痛缠身的时候,看病对任何地区的百姓来说都是个大问题,这一方水土的人们是如何解决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我走过的雨林部落里,几乎每处都有一名包治百病的巫师。他们的治疗方式大同小异:一靠催眠,二靠死藤水。虽然细节略有不同,但是他们对死藤水的信赖是完全一致的。这种药水取自雨林中特殊的藤条,榨出的汁水就是雨林人崇拜的万能灵药。

我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了亚马逊河边一座名叫Billi Aoyipawas(比利奥夷帕尔斯)的小镇,专程寻找一位德高望重的萨满巫师。我们到达时已是傍晚,花了很长时间找人打听,最后在一个当地人的带领下,才见到了传说中的萨满巫师。他大约六十岁,并非电影里常见的那种挂着锁片和大串骨头项链、动不动就装神弄鬼的巫师,而是与平常人一样穿着。他白天在家里干活,碰到村里人需要治病时,才选择在深夜主持死藤水驱病仪式。

有的印第安巫师喜欢在白天或者傍晚驱病,但是这位萨满巫师更爱黑夜。他说夜深人静时,病人坐在远离村庄的丛林小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和月光,才是驱除病魔的最佳时机。因为萨满巫师认为夜色越沉静,患者的心境也越平和,换一句话说,治疗生理疾病的同时,患者的个人情绪也应该相当平和,环境是否宁静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举行仪式时,巫师还要不断地诵经,用来传递神灵的声音,另一个作用是为患者催眠,帮助其减轻痛楚,提升病人的精神力量。

萨满巫师告诉我们,今晚村里有两个小伙子已经约好了一个死藤水驱病仪式。他让我吃过晚饭后到村口的杂货店等着,与他们一起前往丛林深处的小屋。我们一行四人早早地来到了村口,按照吩咐,事先准备了几只走夜路必备的手电筒。不一会儿,萨满巫师便带了一个随从走了过来。他的随从背着一个布质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塞满了仪式上要用的器皿。我们分坐几辆的,到达了丛林边的小路。这时大约是晚上10点,小路上只有摩托车的灯光和隆隆的发动机声,村民们早已睡下了。

我们排成一列纵队,沿着丛林的小路走进雨林。由于当时是亚马逊的雨季,时不时就有风雨来袭,雨后的小路显得格外泥泞,碰到坡道更容易滑倒。还好我穿着我的招牌大靴子,徒步速度一点儿没受影响。萨满巫师穿着一双平底布鞋,抬脚时溅起的泥浆撒满了他的鞋帮和小腿,但是巫师依然走得很坚定。丛林小路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我们在泥浆路上行走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队伍最后是两位需要治疗的病患,他们踩着疲惫的步伐,艰难地跟着我们前行。两人的鞋子在泥浆中掉了好几次,后来索性提着鞋子光脚走。

萨满巫师吩咐握手电筒的几个人行走时来回摆手,让没有手电筒的人可以“借光”看路。他说泥浆不可怕,但要是一不小心滑进沟渠或伪装陷阱里,后果就非常严重了。所以我们一边步行,一边晃动着手电筒,走着走着,我感觉仿佛正在参加一次野营拉练,治病的事都快丢到脑后了。

通过手电筒的光亮,我看到远处有一间用亚马逊特有的棕榈叶搭建的房子。走近一看,与其说是一所房子,不如说是一座亭子,因为除了木质房梁和草席顶棚外,没有墙壁围栏,空荡荡的,地上还铺着一些新鲜的棕榈叶,这就是供人入座的榻榻米了。从树叶的鲜亮程度上可以看出,应该是几天前刚铺的,萨满巫师说他几天前已经帮村里人做过一次死藤水驱病仪式。想看病的话,都要与萨满巫师提前预约,以防死藤水不足,让巫师有时间重新榨汁。有时候他会榨很多汁储存起来,有时候就榨几瓶,用来急救。所有的榨汁工作都由萨满巫师亲自完成。他说看起来很简单,似乎只要把藤条碾碎取出汁水就行,其实提取死藤水颇有学问,就像药剂师一样,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他认识一位定居于附近城里的美国人,他来亚马逊已经27年了。这个美国人热爱雨林,更学了一手榨取死藤水的绝活,在附近几个地方已经遐迩闻名,很多人都请他帮忙榨汁,也有很多人直接向他购买死藤水。他熟悉丛林里的各种藤条,会将其榨成浓度不一的死藤水,治疗各种病痛。

萨满巫师的死藤水装在一个矿泉水瓶里,借着烛光,我看见死藤水呈暗绿色,感觉脏兮兮的。萨满巫师打开他的布袋,里面装着一些草药、一只亚马逊大嘴鸟的大嘴巴,还有用细藤条扎起的很多支卷烟。这些卷烟是萨满巫师用轻薄的白纸包裹丛林烟草而成的,烟叶呈暗棕色,有点儿发黑。除此之外,还有两包火柴,用来点燃卷烟和烧香。

在做死藤水仪式之前,萨满巫师再三强调了注意事项,又向我介绍了仪式的过程和病人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仪式中病人被催眠后会呈现半梦半醒的状态,严重者会昏迷。我跃跃欲试,想尝试一下喝死藤水被催眠是什么感觉。萨满巫师建议我先观察其他两位的驱病过程。因为一旦参与,很可能马上神志不清,到时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果仪式过程中我先晕倒了,拍摄工作就得全部喊停,那大家这一趟就白来了。

当然我也有点儿担心,毕竟从来没有碰过亚马逊雨林内的“野生药材”,万一身体极度不适,又远在雨林深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是把生命当儿戏。我常年环球旅行,而且爱走常人不走之路,妻子有时候会很担心,经常说我太冒险,再三关照我不仅是一名行者,更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让我决定做什么事前一定要三思。我把这个顾虑说出来以后,萨满巫师建议我只喝一点儿死藤水,万一身体不适,也不至于太过头,并让我准备好矿泉水,到时候多喝一点儿矿泉水,休息一阵也不会有大碍。

当一切准备妥当,萨满巫师开始为村里两位病人治病了。我与两位病人坐在棕榈叶上,萨满巫师先给其中一位诵经,然后点燃了一支土制卷烟,喝了一口河水,把水喷在病人的头发上,然后猛吸一口卷烟,再把烟雾全部喷在了病人的脸部和头部。整个场面烟雾腾腾,在夜色中显得十分诡异。萨满巫师从布袋里取出一只尖尖的像小牛角一样的东西,就是之前我提到的大嘴鸟的嘴巴。萨满巫师用鸟嘴作为盛装死藤水的容器,把瓶子里暗棕色的死藤水倒进去,再端给病人,只见那个小伙子仰头一饮而尽。此时,萨满巫师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只觉得有一种音乐的韵律,又像在吟唱宗教圣歌,萨满巫师的嘴里不时还会冒出几声口哨。第二位病人的治疗方式完全一样。

此时,我注意到,喝下死藤水的患者满头大汗,全身开始晃动,时不时地打起颤来。渐渐地,他开始前俯后仰,需要努力支撑,才能让身体不倒下去。无论萨满巫师此时说什么干什么,患者都没有反应,而是沉浸在身体的摇晃中。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催眠在起作用了。撇开死藤水的药效,这些复杂的诵经、吹烟、吹口哨、吐水等治疗步骤,会让人进入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如坠入云雾里不能自拔。大概这就是萨满巫师所说的,在治疗生理疾病的同时,灵魂也得到了解脱,病魔受到了驱逐吧。

我抬头仰望萨满巫师,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红T恤,并没有披头散发或者披挂诡异服饰,但是他在做仪式的过程中表情专注,全身心地投入到每一个驱病环节里。他的眼角布满深深的沟壑,额头也满是皱纹,都是历经沧桑的见证。我知道想成为村里的巫师并不容易,他们与我国的中医很像,要熟悉热带雨林中各种植物,知道选择何种草药可以为病患治病。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巫师,没有真本事,那是完全不行的。

此时,患者发生了非常严重的抽搐,我们在一旁与他交流,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开始进入了迷幻状态,有点儿行为失控。他呕吐得一次比一次严重,呕吐的声音很恐怖,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一次次呕吐,一次次抽搐,看得我们都为他捏一把汗,甚至担心他随时会死去。但巫师的口哨在继续,烟雾在继续,诵经也在继续……

病人折腾了大约30分钟,开始不停地呻吟,身心似乎极度疲惫,脸色呆滞而苍白,毫无色彩。他面前的一个大桶里全是他的呕吐物,肚子里肯定已经吐得一干二净。其实这才是死藤水最重要的药理疗效,患者吐得越一无所有,痊愈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巫师说,病人回去只要休息一阵,睡上一觉,又会是一条精神百倍的勇猛汉子。死藤水真的很神奇。请记住它在亚马逊雨林里家喻户晓的名字——阿亚瓦沙嘎。关键时刻终于来临了,萨满巫师把死藤水倒在鸟嘴杯里,向我递了过来。我有一种将要奔赴前线去战斗的悲壮感,在喝药之前,我交代说:“可能我接下来没事,可能接下来有事,如果我不省人事,请把我背回酒店。”咽下浓苦而带土腥味的死藤水之后,我只记得萨满巫师在我头上喷烟雾,喷河水,还让我抽烟,以加快被催眠的速度,降低身体的对抗情绪,其他的我似乎都不记得了。哦,对了,我还记得我在呕吐时,说过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我要回家!”那时候,我的潜意识表露了什么?也许这种艰苦的旅行已经让我吃不消了,内心的我其实早就想放弃了吧。